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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沙军人的状态,常被描述为八个字:远在天涯、孤悬海外。然而岛上一名中尉感叹:真正艰苦的时候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创业阶段,现在我们虽然也在坚守,但比起前辈们来,简直是享福。
翻检史料,那十余年间的局势和意义,远非一个“苦”字所能概括。1974年1月,南越政府派出军舰和飞机,侵占西沙岛屿。1月19日,南越军舰炮轰我海岛,撞毁在西沙海域捕鱼的中国渔轮。海军遵照中央军委命令,进行了西沙自卫反击作战,一举收复甘泉、珊瑚、金银三岛,全歼入侵的南越军队。
西沙琛航岛上有一座烈士陵园,葬着“1·19”海战中牺牲的18位官兵。2002年,时任海军舟山基地司令员的肖德万将军专程携儿子、儿媳和孙子登岛,“来陪陪老战友”。当年,他是参战的389舰舰长。
老将军在陵前守了整整一夜,不断给战友们敬茅台酒、点中华烟。部属和亲人来劝,他只是说,你们回去睡吧,我和他们叙叙旧,说会儿话,再听听他们朗朗的笑声。
1973年至1982年,联合国召开马拉松式的海洋法会议,最终通过了《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缩写为UNCLOS)。这也是迄今为止,联合国召开的时间最长、规模最大的国际立法会议。用那位海军大校的话来说,这次会议意味着“第二次海洋圈地运动”、“海洋土改”。在此期间,中国在西沙的军事存在,对于外交领域的博弈,自然具备极重要的战略意义。
今日的西沙,条件改善了不少。以前不通电话,一旦遇上寒潮,海上交通中断,岛上常常是寒潮过后“打包”收到数月的信件。官兵们笑称,得按邮戳一字排开,顺着看,“否则恋爱就谈乱了”。
可通了电话仍有苦恼。艇上服役的老王,妻子临产时回家,孩子出生后不久便被召回。老王没事就给家里打电话,听消息:小孩长第一颗牙了!小孩会咿呀咿呀叫爸爸了!小孩能扶着走路了!西沙一待,就是两年零五个月。终于休假回到家里,一个胖小子好奇地打量眼前这个陌生人。老王一把抱住孩子,孩子却大哭起来。妈妈来劝:宝宝别哭,这是爸爸,爸爸回来看宝宝了!小家伙不听,手一指旁边电话,大叫:那才是爸爸!
我在永兴岛住海军招待所,白毛巾用一次就变黄。后来得知,岛上缺淡水,这是收集的雨水,净化后使用。西沙有全军唯一有正规编制的一个雨水班,两个人。
战士们洗澡,雨水都用不上,得用岛水。那是岛上的地下水,由海水经过珊瑚砂石的自然过滤而形成,又咸又涩,刺眼刺皮,因色泽浑黄而被戏称为啤酒。
除永兴岛外,西沙的小岛上人都很少。“苦不怕,累不怕,就怕寡闷!”驻防官兵就那十几个,相互早看腻了,于是连天上飞过只鸟,都要猜是不是双眼皮。数过眉毛,各人有多少根眉毛“大伙儿门儿清”。还比过撒尿,看谁远。
于是有了“小岛综合征”一说:眼发直、话不利索、常一脸茫然。症状往往随着年限而加重,一级士官是一期症状,二级士官便是二期……到了四期、五期,基本上下岛后像个傻子,过马路不看红绿灯,和人说话“对不上点儿”,得适应很长一段时间。因此西沙的兵,苦是苦,好多人待习惯了反而不愿意走。
因为寂寞,小岛上多会养狗。狗们也晕船,也会得关节炎,还会得抑郁症。某岛的第一条狗,名叫阿黄,战士们都愿意把心里的秘密说给它听。然而不久后,阿黄越来越闷闷不乐,并开始绝食。大家想尽办法,但最后阿黄还是用跳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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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兴岛上有一方水泥纪念碑,正面碑文为“南海屏藩”四个大字,背面刻有“海军收复西沙群岛纪念碑”,旁署“中华民国三十五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张君然立”。
张君然作为国民党海军参谋,随永兴舰收复西沙,后起义加入人民海军。数十年后,他故地重游,感慨地写下:“西沙现在已经成为我南海诸岛的政治和经济中心了,也是我们今后开发和建设南海群岛的重要基地。它将真正成为我们的‘南海屏藩’。我缅怀半个世纪来为这个事业贡献力量,甚至献出生命的朋友和同志们。”
西沙水警区政委袁华智大校一定会认同老人的这番话。袁政委总是强调,海军在西沙,已经该从单纯地显示军事存在,逐步发展为经略南海。
永兴岛上开了一家名为飞鱼郡的茶艺馆。老板陈慧告诉我,她在网上打出“中国最南端的休闲驿站”,想招环保志愿者兼服务员。有人从北京给她打来电话,问具体地点在哪里。“哪儿?你再说一遍。西沙?是在台湾那边吗?”
大江南北曾流行“新编三字经”,版本超过100种,发行量动辄数千万册。那位海军大校对比研究各种版本,找到“海味”最浓的,也仅6个字,“明珠串,西沙群”。“300万平方公里的蓝色国土,被武断而粗暴地‘阉割’了!”他至今仍对此感到愤恨。(徐百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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