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克没有回来
位于蒙阴东北部的大崮山地势险峻,四周多是悬崖峭壁,有的高达数丈。山上有我军的兵工厂、弹药库、粮库,守卫部队是山纵第四旅大崮独立团。山纵第一旅第二团的一个加强排,在执行任务返回途中遭到敌人堵截,也来到大崮山。山东分局妇委委员、省妇救会执委、省临时参议员陈若克挺着8个月的大肚子,也转移在此隐蔽。卫生部长白备伍特意安排卫生班跟陈若克住在一起,以照顾她分娩。
山东分局认为大崮山是个天然屏障,敌人扫荡不可能到这里,然而,没想到日军占领临沂后,发起总攻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大崮山。
1941年11月7日拂晓,日军首先以飞机、大炮对山顶猛烈轰炸。在此之前,隐蔽在山洞里的分局机关的几个女同志在给陈若克做小孩衣服。敌人每发动一次轰炸,床上的布都震起来,山上的石头灰土也呼啦啦往下掉。陈若克艰难地趴在床上,努力护住肚子里的孩子,她清晰地感到孩子在里面折腾得厉害,阵痛提前开始了。可是,无论如何,现在不是生孩子的时辰,她多想找个清静的地方,把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她与朱瑞结婚三年多,她们的第一个孩子生下时,正值鬼子“扫荡”,孩子因重病失治而死。这次,又赶上鬼子大“扫荡”,而且形势更加恶劣。
山顶寒气逼人,陈若克头上罩着于大娘儿媳张淑贞送的盖头布,身上穿着于大娘送的深色土布褂子,内套一件米色毛衣,下身穿着一条浅色长裤。陈若克觉得自己这模样有点不伦不类的。如果不是为了掩护身份,她说什么也不愿意穿农村妇女的衣服。这会儿,她把于大娘给她梳的假髻拆掉,让齐肩的长发自由地散开,她才21岁,长得漂亮,又来自上海那座摩登城市,她对自己的衣着外形非常在意。在山东分局,谁都知道她喜欢穿列宁装,她的腰间系着朱瑞送的苏联皮带,里头有几颗子弹,别个小手枪。每当她骑在马上,头发在风中甩动时,显得飘逸极了,她仿佛很醉心于自己这种飘逸的感觉,一有机会就打扮,能让自己洋气些绝不往土气里打扮。因此,分局机关里对她一致的意见就是说她爱穿,认为这个从上海来的女孩生活方面不够朴素,太贵族气,主要是朱瑞太喜欢老婆,把她惯成那样。丈夫深深爱着自己,这一点,陈若克心中十分清楚,但那是她作为一个女人的幸福和自豪。至于议论她的穿着,她才不管呢,丈夫觉得她好看,她就穿,最重要的是,她自己觉得好看,她就敢穿。在太行山时,女八路们都穿军装,连一些高级领导的夫人都穿得简单而朴素,唯有陈若克穿皮夹克。有时,队伍打汉奸时缴获下来的貂皮大衣,她也敢穿在身上。所以那时群众就说朱瑞把陈若克惯得太厉害,打扮脱离实际。
然而现在,陈若克已经好几天没洗把脸了。因为没吃什么东西,胃里也透着一股酸腐的臭味。她本能地用手护着孩子,多么希望战斗早些结束,能够母子平安地去见丈夫。可是,山上的队伍腹背受敌,寻求外援已经不可能,能否安然回到分局机关还是个未知数。
从拂晓一直打到天黑,独立团和加强排的战士浴血奋战,打退了日军的十几次冲锋。战士们子弹打光了,就拼刺刀,刺刀弯了,就用石头砸。最终,敌我双方伤亡都很惨重,阵地前尸体横陈,分不清彼此了。
虽然陈若克行动艰难,但她仍然坚持着安慰分局机关的家属,指挥人员掩埋牺牲的战士。她向他们默哀致敬,对日军的仇恨,使她忘记了生理上的疼痛。
大约夜里11点多,当一股日军从山背后驾着云梯摸上来时,部队决定撤守突围。再不离开,将陷入全军覆没的危机。陈若克与独立团团长和政委决定,秘密将山上所有仓库及兵工厂炸毁。处理完这一切,陈若克指挥着山上几十名机关家属和群众用绳索从大崮山顶缓慢地往下撤退。
分局机关的家属们分成两路突围,一部分女同志朝南走了,陈若克由警卫员搀着往北去,大家说好到桃花坪村集合。
从大崮山上突围出来的女同志们陆续回来了,唯独不见陈若克的身影。朱瑞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意识到陈若克此行凶多吉少。他强忍着焦虑和思念,等着陈若克安全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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