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沙一世界。治沙关涉人的认知、意志,路径取舍,利益分配,制度安排,政策导向,乃至世态人心,这些都在甘肃民勤——这个我国四大沙尘暴源区之一、生态问题最为严重、生态难民最多的县呈现
7月下旬,民勤绿洲瓜果飘香,绿树成荫,水渠里静静地流淌着石羊河上游分下来的水。成片种植的葵花在骄阳下盛开着,墨绿色的植被覆盖在大地上,偶尔可见在地里劳作的农民与天上飞过的鸟儿,大地一片安宁祥和。
比照刚刚过去的春天,特别是4.24民勤特大沙尘暴给人留下的印象,初次来到这里的人都有相似的疑问:这就是民勤?这不像民勤!
但在所有民勤人的心里,眼前这种安宁祥和的景象,只是民勤的另一副面孔。纵是在这个季节,跨过这绿洲的边界,进入沙漠,稍遇刮风,便也飞沙走石,黄沙弥漫。
甘肃省民勤县地处河西走廊东北部石羊河流域最下游,东西北三面被腾格里沙漠与巴丹吉林沙漠包围,区域年蒸发量是降水量的24倍,属于典型的西北干旱地区。以民勤为中心的河西及内蒙古西部地区已成为我国沙尘暴的四大源区之一。两大沙漠在民勤的最近距离只有5公里,如果沙漠在此合拢,那就意味着中国北方将形成面积9万平方公里的巨大沙漠,不但北方,甚至中部地区都将受其危害,国家的生态安全将受到严重挑战。
从这个意义上说,民勤面临的问题,又是整个中国现实的重要部分,涉及的问题,如人口、环境、生态、资源、工业化进程、制度安排等都具有典型性。其历史与现实,盲动与理性,困境与希望,理想与现实,无不具有文本意义。
一、沙与水
民勤的许多地名都与“渠”、“湖”、“河”、“泉”、“坝”、“滩”等字眼相关连。直到清末,这片土地上的湖泊依然星罗棋布。县志记载境内最大的青土湖,民国间尚且“上下天光,一碧万顷”。直到上世纪70年代末,人与沙还能和谐相处,民勤人的词典中还没有“沙尘暴”的概念。但现在,这一切都成了传说。
“那时候地下水浅,许多房屋的墙接近地面1米多高都是湿的。一个人1天就可以挖出一口井。”历史地理学者、民勤县政协副主席李玉寿对河西走廊的生态变迁研究多年,他的家在收成乡,家后就是一个小湖泊:男人趟水过,女人、娃娃要坐小木船。
“到了80年代,突然之间就完蛋了!”
湖面干涸,带来了土地沙化,荒漠化日益严重。绿洲北部的青土湖,因无水量补给,现已成为盐碱荒漠,白色的森森鱼骨被风搓成粉尘,覆盖在沙丘上。县内的苇湖、蔡湖、摆鸭湖和柳林湖也已被沙丘掩埋。
1982年,甘肃省在民勤召开现场会,向全省推广“开荒打井”经验。地处石羊河上游的武威行署也提出口号,要求下游的民勤县不与上游争河水,不与老天争雨水,大力挖掘地下水。而恰恰此时就有专家经过实地考察提出“石羊河流域危在旦夕”的呼声。但无人理睬。过度开发地下水,又加快了土地沙化的程度。
到1990年代初,地下水位已下降至极限,土地荒漠化、沙漠化的严重现实迫使民勤人对自己的生存环境不得不作出新的选择,数以万计的农民因为失去土地而大批移民,形成外界惊呼的“生态难民”。
从上世纪60年代到90年代中期,石羊河中上游共建水库13座,截水自用,导致地处下游的民勤严重缺水,生态环境急剧恶化。特别是近年来,由于祁连山冰川萎缩,雪线上升,水源减少,加之武威这样的地区中心城市处在上游,工业生产、生活用水量巨大,导致下游民勤只能靠十分有限的分配水量,勉强维生。
“最为糟糕的是,就是这仅有的一点点来水也遭到了严重污染,上游城市污水与地表各种污染物不但污染了下游民勤的地表水,也污染了地下水。”李玉寿说。
民勤境内的大西河因上游“镍都”——金昌的建立,建坝截水,于上世纪50年代末期就已彻底断流。民勤县林业局陆林平书记看到石羊河上游武威凉州区的路边水沟内有水在流,直唤羡慕,他甚至不停地自言自语,要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在民勤的沙漠腹地建一座像祁连山一样的高山,让高山雪水直接流进民勤干涸的土地。
“民勤只要有了水,啥都会有!”陆林平感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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