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设大国的路线图
记:应对“大国”这一命题提出的挑战,就需要克服前边提到的那种种失衡,弥补从中看到的尚存差距,尤其是道义方面的关键缺失。那么在你看来,在中国已经实现的高速(尽管也颇有脆弱的嫌疑)增长的基础上,什么才是最平稳的过渡方式?
刘:这也正是我日思夜想的问题!不要看我以“大国”的苛刻标准,提出了那么多尖锐的对比,但反过来说,其实就连那些看似险要的鸿沟,也都可被看成是改革开放的成果,否则中国就未曾发展就没有希望了,甚至就连这点对于未来的悬念都不存在了。正因为这样,为了捍卫和继承改革开放,我们自然会想到,既要努力保住现有的成果,又要进一步发展这种成果,所以必须找到一种最平稳的过渡方式。
我常常想,也许“预支未来”可以算是一种巧妙的政治智慧。你想,政治改革的阻力,无非是来自各种利益集团,而如果把改革的承诺推向未来,就不会触动现实的利益集团,从而也就不会有人为了到他孙子那一代才有可能出现的利益,来进行明里暗里的杯葛阻挠,否则反而暴露出自己的狭隘。另一方面,再回顾一下当年孙中山提出的“军政—训政—宪政”的路线图,竟又不难发现,这种“预支未来”的做法,并不意味着一张空头支票,相反倒会在下一代的公民文化中,熏陶出一种普遍的预期与认同,从而使得想要挑战这种游戏规则的企图,逐渐变得代价太大而不再成为现实选项。这样一来,就会为未来的政治文化,留下实实在在的调适空间。
记:究竟怎么落实这种“预支未来”的智慧呢?
刘:我们方才列举的种种小大之辨,都是发展过程中的欠账,也都可以理解为继续发展的方向。如果你承认这些尖锐对比的存在,如果你想要改善这种现状,从而使我国成为更加名符其实的大国,那么,你就没有理由反对,至少到你儿子或孙子那一代,中国应当填平那些很可能成为可怕陷阱的鸿沟。
为了做到这一点,就必须从方法论上认识到,如果在改革开放初期,由于一时还看不清楚,也由于看得太清反而容易动员反对力量,所以还可以简单地利用经验主义的原则,去杀出一条血路,那么,到了改革开放30年后的今天,光有经验主义的试错方法,已经是远远不够了,而一定要有对于未来的理性规划。上次我就“文理分科”问题接受贵报访谈时,就曾旗帜鲜明地提出:“改革,哪怕就一小步,也是需要远见的!”现在,我要再次重申这一主张,而且是针对更加宏大的课题。
记:这一点应当是可以得到认同的。
刘:如果能够就此取得共识,就让我们接着再思考一下:为什么自然科学家们能制定出2050年前的科学发展规划图,并且得到国家的批准,而中国的社会科学家们,就不能同样制订出2050年前的社会发展路线图?比如,既然自然科学家们能够作出承诺,中国人到2030年可以登上月球,到2050年可以登上火星,我们的社会科学家们,为什么就不能对那两个整数年份,作出相应的承诺?尽管这样的路线图,难免会有一点空洞,甚至难免会有一点空想,而且它将来随着时局的推移,也一定会不断地调整修正,但是,正是这样一种明确的规划,可以在我们面对大国vs小国的种种对比时,以对于未来的慷慨承诺,来填补和缓解那些尖锐的悬念。
进一步说,所谓“预支未来”的奥妙,不仅意味着对“未来”的筹划,而且意味着为当下的“预支”。也就是说,它可以用平滑推进改革的缓进技巧,把未来的前景巧妙地“预支”给现在,并使之为其所用。这种对于未来的庄重承诺,只要能够缓解尖锐的悬念,自会使原本有可能激化的社会矛盾,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缓和,而且,随着阶段性目标的日益临近,它也的确会被逐渐地化解。由此一来,社会氛围自会变得一天天祥和起来。
同样的道理,这种“预支未来”的发展路线图,也会使中国与世界的艰难接轨,变得平缓简易许多。到底中国将会成为什么样的大国?这是全世界都在焦虑的问题。而一旦中国自己,以发展路线图的形式,给出了让人放心的答案,自当大大释放国际社会的心结,缓解他们对于不确定前景的疑虑。可以想象,这样一种主动的澄清,也将使我国在今后的国际交往中,获得更大的主动性和感召力,从而减少很多不必要的摩擦与损失。(徐百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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