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功利就摆在眼前,学生要就业,老师也有职称和收入的压力,如何解决这些矛盾?
杨:现在我们学术至上的精神坚持得不够。再看看当年西南联大,那时学者也有理想和现实的矛盾啊,但当时为什么就能培养出很多优秀人才?所以说,现在缺的是精神。
作为教育来讲,就业是一个结果,但不能把就业作为目的,本末不能倒置。就业不是一个学校能包揽的,就业和社会经济发展情况有关系。经济不好了,岗位就少,就业可能就有问题。就业还和学生自己的选择有关系,如果不一哄而上,我们有一个科学合理的高等教育架构,就业也会得到改善。
当精神虚脱后,大学就开始过分地赶时髦,成为服务站。
大学一定要注重自己的传统。世界一流的大学表面上看起来都显得很保守,剑桥、牛津、耶鲁都是以保守著称的。
所以,大学教育不能纯粹为了就业。学校教得好不好,学科布局合理不合理,招生太多或太少,社会经济情况如何,企业的用人理念,学生的选择和就业观念……一系列的因素决定了就业的情况。社会上现在有种不良倾向,把就业都怪罪于学校,这是不对的,学校只是负责各环节中的一部分。高校不能像农民,今年大蒜好卖就种大蒜。
我反对现在大学从边缘移向中心的观点。大学不是边缘也不是中心,它有自己的位置。
中国不出大师是因为缺少为学术而学术的人
记:您认为理想的大学的使命是什么?
杨:现在学术也被异化了,学术直接成为了赢利手段。有一个表现就是办些低层次的班。应该有一批人为了学术而学术,但现在这样的人很少。如果大学里的教师也没有这样的人,就有问题了。知识分子的特点,应该是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所以说,学术是有使命的,每一个从事学科基础研究的人都是在为这个学科的发展尽自己的力量。所谓的“钱学森之问”,不出大师,实际上就是缺少为学术而学术的人。
社会责任是大学存在的相当重要的价值。当社会出现失范的时候,大学的学者应当站出来,写文章说话,发警世之言,告诉你为什么会这样,解决之道在哪里。大学的学者不应做破坏性的讲话,而是做建设性的讲话。
当社会出现各种问题,国家处在转型时期时,学者们应当研究清楚,我们该往哪里走。中国历史上,包括“五四”、“两弹一星”,都是学者在关键时刻作的贡献。我们的肩上承担着民族文化的积淀、传承和发展,对世界优秀文化吸收的责任。只有大学有如此综合的功能。大学如果有所失范的话,那么对国家的毒害性就非常大。所以我真诚希望所有大学的领导,包括国家的领导人看到这一点,否则过分功利化的倾向会把大学引向歧途。
当前来讲,回归和坚守,比改革更重要,回到大学应该担负的使命,回到大学应有的状态。大学担负着培养一代代精英的责任,像北大、清华、复旦这些学校培养的人以后的素养怎么样,决定着国家的走向。对中国这样一个大国来讲,这批人的素养甚至决定着世界的安宁。所以二战之前,英国的哲学家罗素表示担心,发现德国、日本的法西斯教育特别危险,果然这代人出来以后世界不能安宁。
记:回归到大学应该担负的使命,有什么具体的做法?
杨:首先要废除荒唐地对一个人、一个学校进行评价所谓的定量指标,比如SCI。哈佛大学罗尔斯教授,15年不发表任何文章,一直琢磨他的《正义论》,现在这本书成为了经典著作。但他讲课非常认真,当他讲完一学期的课后向大家告别,学生们不约而同地起立鼓掌。他已经离开教室很远,学生还在鼓掌,为他的学术精神而鼓掌。有在场的中国学生问,你们要鼓到什么时候?他们回答,要这个教授在很远的地方仍然能听到掌声。
我们有没有这种精神?我们的这种评价指标就有点像改革开放初期分房子一样,算分,一篇SCI多少分,这样的评价怎么能培养出真正的学术大家来?复旦正尝试用更科学的评价方法,比如,一个院系搞得好不好由国际专家来评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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