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女”:社会泛物质观的一个缩影
在一些男性看来,许多女孩子之所以成为“剩女”是因为她们太挑剔了。“她们希望男方拥有自己的房子、车子,这样才愿意嫁。”在观察家们看来,“剩女”现象也算得上是中国的“发展病”之一。
“剩女”问题困扰中国都市女性,又岂止今日?钱钟书在《围城》里,不就有过一段精妙道白吗?“中国的女人念了几句书最难驾驭,男人非比她高一层,绝不能和她平等匹配,所以大学毕业生只能娶中学女生,留学生才能娶大学女生,女人留洋当了博士,只有洋人才敢娶她,否则男人至少是双料博士。”应该说,这是在中国女性意识发蒙时期,知识女性个体觉醒与男尊女卑传统观念碰撞之后产生的尴尬境遇。
虽然在一些男人看来,正是这些知识女性高学历、高智商、高能力、高素质、高收入,长相也无可挑剔,才导致其眼光高、太挑剔,逐渐“沦为”剩女一族。然而笔者看来,“嫁女必须胜吾家,娶妇必须不若吾家”的传统婚姻观,及现实生活中的种种“压力”氛围,才令适婚男女在恋爱婚姻问题上,因过分“实际”而“走火入魔”。
当然,从生物学的角度看,男女择偶的“挑剔”也是为了下一代的“质量”。然而,婚姻说到底,并非“生殖冲动”,归根结底还是爱情的归宿。原本单纯的爱情,正是加载了诸如金钱、房子、车子等“筹码”而变得不那么纯洁了。试想,正值“恋爱时光”的男男女女,一门心思专注于“筹码”的多寡,岂能不与爱情屡屡擦肩而过?
“剩女”并非自己把自己耽误了,这与社会上依旧“潜伏”着的“门当户对”等旧观念有关,更与错把爱情“筹码”当作了婚姻幸福与否的“标尺”不无关系。看看你我周边,或许会发现由此衍生出的一种虚荣世态。有时候,婚姻甚至成了“攀比”的参照物,成为体现个人成功的一种标志。
由此看来,“剩女”问题不能仅从女性身上找答案,它折射出经济高速发展过程中的一种社会失衡状态。婚姻问题上的泛物质观,又岂止“孵化”出“剩女一族”?毫不夸张地说,这恰恰是社会泛物质观的一个缩影。(杨海东 新华日报)
热论“剩女”现象:是社会之病,还是社会进步?
最近,媒体关于“剩女”讨论之热几乎烫手,有的称中国“剩女”大批量出现,北京“剩女”已达50万(还有称80万的),有的说中国“剩女”现象已经有国际影响(比如韩国《先驱经济》就有报道),有的热衷寻找剩女的成因,有的则忙于给“剩女们”寻找出路,更有媒体探讨“剩女”现象究竟是社会之病,还是社会进步的表征?一时间坊间网上声浪滔滔,几乎要把那些不思改变现状的“剩女”和她们的父母淹没。但没有人检视“剩”之概念的预设前提是否成立。“剩女”一词隐含逻辑就是“女大当嫁”,不婚不嫁,即为非常态;超过了“适婚”年龄,就是被拣“剩”下来的“败犬”。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中国延续了几千年的传统习俗,对女人尤其如此。但进入20世纪后,这一传统习俗开始打破了,坚冰迸裂之后,晚婚者有之,不婚者亦能在裂隙下找到自己的生存空间。当这种变化不再以个体而是以群体性出现时,非常态就可能成为常态。社会公认的“适婚”年龄,随着时代变迁而不断变化。我国相关的统计数字显示,男女的初婚年龄都呈提高之势,正如一位网友所言:“十几岁结婚是爷爷奶奶的年代,二十几岁结婚是爸爸妈妈的年代,而我们现在的这群年轻人,三十几岁结婚马上就要变成趋势了。”
男女初婚年龄的延迟是一个世界性的现象,在欧美,男女初婚年龄一般分别为30岁、28岁。也许有人认为这是文化差异所致,西方人同居不婚的多,因而拉高了初婚的平均年龄。那么和我们同样重视婚姻和家庭的日本,男女初婚年龄均已超过30岁,韩国男性初婚年龄也超过30岁,女性初婚年龄则提高到28岁。世界各国初婚年龄提高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当今社会人们接受教育的时间普遍延长,不然不足以适应不断提升的职业要求。另一方面,竞争压力加剧,城市生活成本(比如住房成本)高企,更多的年轻人先立业再成家。总之,“适婚”年龄的边界是一个不断变化的尺度。未来,这个尺度应该是极富弹性的。20已婚、30不婚,都应视为正常,何时恋爱、何时结婚,应该每个人根据自己的心理预期和人生设计自由决定,而不应被限制在一个狭窄的、固定的年龄段。
但在中国存在一个巨大的反差。一方面,男女受教育年限都在增长,而教育对消解社会性别歧视、提高女性的竞争力具有绝对重要的意义。女性读了本科读硕士,读了硕士还可能读博士,二十八九岁出校门,因此延迟结婚,如在发达国家,是不会被冠以“剩女”一名的,就是上述韩国的报道,对这一趋势的评价也是正面。另一方面,国人对“适婚年龄”的认知却依然固守传统的尺度,因而把具有高学历的未婚女性都划到“剩”的一堆,这是文化观念的变迁滞后于社会结构变迁的产物。
另一个反差表现在对男女适婚年龄认定的不对称。很多人不理解,在我国,由于出生性别比持续失调,男多女少成为一个严酷的现实。据人口学家的权威数据,1980-2000年出生的人口中,男性比女性“盈余”3331万。明明社会现实是“男剩”,却要拿“剩女”说事。关键是社会存在对女性不利不公的婚配规则。一项网上调查显示:中国网民心目中男性最理想的结婚年龄为30岁以后,而女性的结婚机会从25岁起逐年递减。超过 90%的女性认为,30岁左右的男士是最理想的结婚对象。现实也是如此,超过35岁而不婚的男性还被称为“钻石王老五”(处于弱势地位的大龄未婚男另当别论),而超过28岁却未婚的女性,就被贬值为“舱底”。男性择偶在年龄上可上可下,甚至可以与女方悬殊几十岁,可谓“海阔天空”,相比之下,女性的选择余地却很狭窄,正如该项报告所称,年龄对她们更为残酷。固然,这种两性不等式和女性最佳生育年龄有一定关系,但还有相当多的不平等的性别文化因素掺杂其中,比如,相当一部分男性以找到比自己年轻的妻子为成功标志,甚至有一些男性越老越以“往小里找”为荣。但当今职业女性有了自己的专业和事业,在经济上、精神上都获得了独立,不再把婚姻当做一张长期饭票、当成女人的必然归宿,她们不仅有了宁愿“剩着”也不放弃对理想爱情和婚姻的坚持,也有了坚持的资本。如此,所谓的“剩女”现象就出现了。
如果没有这种僵化的“嫁当其时”的限定,何来剩女?既为“剩女”,则无论她们多么优秀,都被一个“剩”字涂抹成“几多无奈几多愁”的可怜人。媒体创造新概念、制作新的社会标签是一件很能获得轰动效应的事,但是有没有想过,使用“剩女”这个标签,很可能造成对某一群体的精神暴力?网上有评论说,“每一个剩女背后都有一个变态的老妈”。究竟谁让老妈变态?谁让她焦虑不安?如今,被“剩”的恐慌,不仅仅影响到未婚女性,而且波及她们的父母。看一看那些代儿女不断参加相亲大会的父母们,就知道媒体这一次“兴风作浪”,能量已大到影响了两代人。一个女研究生对我说,“ 即使我有足够强大的精神力量抵御外界对‘剩女’的嘲笑和排斥,但我还有‘孝道’的压力,我实在不忍心看到父母还要为我书读多了嫁不出去而担忧。作为女生,书还是要读的,不读就不能在社会上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但婚姻呢?我时常想,为了父母是不是要和生活达成某种妥协?”曾经,“不要让你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这样一个命题,制造了全国性的家长的普遍焦虑,引发了一系列与教育相关的社会问题。“剩女”之说是不是又在制造新的社会恐慌?
“剩女 ”,作为个人的一种选择,不管是出于无奈还是出于自愿——享受单身的自由,都是一种生活方式,不对他人和社会构成任何威胁。一个文明的社会,应该给予个体更多的选择的自由度,对不同的生活方式有更多的宽容。“剩女”的概念不仅是人们观念仍然滞后的产物,也是社会对多种生活方式和个人选择不够宽容、不够尊重的结果。
我不否认,现在的青年男女存在择偶和婚配的困难(比如男女交往面狭窄,选择机会少,男女婚姻期望错位等),都是社会应该关心的问题。但如李银河所说,这是社会转型时期婚姻生态失范的产物,我们可以研究解决的方法,但不应该让一部分人在被“剩”的标签压得透不过气来的状况下寻找另一半,人只有在得到尊重的情况下,在宽松、自由且自然的外部环境中,才能作出最符合个人意愿的选择。但愿今后不再有“剩女”一说,当然也不要有“剩男”的说法。金一虹(社会学家) 新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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