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前,我收到一封蔡家堡中学的玉萍从互助县寄来的信。信里玉萍告诉我,这学期学费全都免了,每个人只交了20元钱。“父母和同学们再也不会为学费发愁了。”玉萍信里透着高兴。
玉萍是去年“五一”的时候,我 和另外两名同学受我所在的大学———兰州大学老师之托到青海互助县蔡家堡中学确定资助对象时,认识的一个女中学生。
那天,我们坐车在蔡家堡跑了整整一天,走访了很多孩子,也走访了很多父母,每个家庭的背后都是一个个平凡的故事。那里的孩子们所拥有和经历的一切至今都让我们心痛难忘。遥远的蔡家堡,记忆中的那些人那些事,已经成了我生命里一个永久的牵挂,怎么也割舍不下。西部农村中学
青海省互助县是国家级贫困县,而蔡家堡又是县里一个典型的贫困乡,海拔极高。蔡家堡中学就坐落在一个小山上面,算是建在整个乡里地势最高的地方。
学生们大部分住校,每周末回一次家。因为山势陡不能骑自行车,所以走读的孩子们大多早上四点多就起床,爬两个多小时山路到学校。中午不能回家,班主任老师烧好开水,他们就在教室吃早上从家里带来干粮;晚上五点多放学,等到家的时候天都黑了。
冬天冷,孩子们的手脚都被冻得红肿;而夏天如果赶上下雨,等走到学校,孩子们已经是满裤腿儿的泥巴,这样的条件让孩子们很容易感冒。因为没有医疗条件,加上本身家里也没多余的钱,即使感冒了孩子们也大都扛着。
因为地势高,没有引水设施,学校用水十分困难。为了保证老师和孩子们的基本生活,学校定期雇车,用桶往山上拉水,这样得来的水自然金贵,用起来也是格外俭省:老师们每天一桶水,包括洗漱吃饭洗衣服,一般是洗完菜洗脸洗衣服,再洒地,重复利用多次。学生们则每两人一天一壶水,绝对不允许浪费。
农村蔬菜少,所以即便是老师,平时也很少能吃到新鲜蔬菜,基本上顿顿大白菜加土豆。我们去的那天下午,学校一位姓刘的年轻女老师执意留我吃饭,也只是一碗有白菜的汤面条。刘老师一面抱歉没有新鲜蔬菜,一面又担心水质硬,我可能吃不惯。
她告诉我,如果不是长期生活在那里,人吃了水肚子会疼。
印象最深的还是住校孩子们吃饭的情景。一到吃饭时间,值日生会用脸盆把饭从食堂打来,放在宿舍的窗台上,往孩子们饭盒里分,打到饭的孩子则端着碗就地三五成群地蹲着。孩子们吃的,大部分时候都是汤面条,有时候是炒白菜炒土豆加馒头。
我们去了孩子们的宿舍,因为是课外活动时间,好多女孩子都在宿舍待着。宿舍不大,十几平方米的房间横七竖八地支着多张高低床。孩子们说,这样的床她们也不是一人一张,通常都是三个人挤睡两张床。
宿舍墙上钉有很多钉子,挂着孩子们从家里带来的干粮袋子。学校食堂不供饭的时候,她们会就着开水啃干粮。最缺的是英语老师
学校有几位年轻的老师,最年轻的是1985年10月份出生的,大学学的美术,在这里给初一年级当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刚才提到的那位刘老师大学学音乐,也同时给孩子们上语文课。一位姓张的女老师从青海大学畜牧兽医专毕业没找到工作,就来这里给初二的孩子教数学,兼班主任,专业对口的老师很少。
学校的魏校长介绍,这里最缺的是英语老师。没办法,只好让初中毕业生培训一下就给孩子们上课了。
学校师资队伍也不稳定,流动性最大的是年轻老师,因为条件实在太艰苦而且工资待遇很低,年轻老师也就只能待两三年就想办法调离,学校只得再招新人,这样教学质量一直没有办法提高。玉萍
玉萍是这所中学里的一个女孩儿,小眼睛,脸蛋儿被山风吹得紫红,两根长长的辫子从肩膀垂到胸前,见到我们时她捋着辫子很腼腆。
玉萍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四个人都在读书,家里经济条件非常困难。但是她告诉我们,父母决心很大,就算砸锅卖铁也要供他们几个孩子读书,喜欢抽烟的爸爸已经把烟也戒了。
玉萍说,一次村里有人家办喜事,给了爸爸一根香烟,他没舍得抽,把烟带回家。抽了几口后,爸爸把烟掐灭了,拿纸包好,对他们姊妹几个说,这半根烟要留着,等儿女们能挣钱养活自己、能给他买烟的时候,他再把剩下的那半根抽了。玉萍说到这里哭了,几次说不出话来。
玉萍上课的时候,魏校长带我们走访玉萍的家。遗憾的是家里没人,透过门缝可以看到,家里院子不大,房子盖了一半,还没有封顶。
邻居告诉我们,玉萍家里条件很苦,房子盖了一半没钱了,就放下了。
魏校长告诉我们,在蔡家堡这样山大沟深的边远贫困山区,不只是玉萍的父母有这样的决心,因为上学读书是孩子惟一的出路,家长们就是再苦再累也会供孩子们上高中考大学或者上职高去学点技术,他们希望孩子长大了能够走出去,不要再像他们一样地里刨食。所以虽然条件很艰苦,但乡里几乎没有一个中途辍学的孩子。兴平
兴平是个男孩子,上初二,个子很小,但眉宇间透着一股灵气。我们在兴平家里见到了他父母。这是两位再普通不过的西部农民,他们是从地里赶回来的。
兴平家屋子很小,光线暗淡,这使得墙上一大片的奖状格外显眼。我数了数,共有17张,大部分是兴平被评为“三好学生”、“优秀少先队员”时发的。旁边还贴着一张兴平小学毕业考试全乡第一名的红色喜报。
兴平的两个姐姐出去打工了,他和双胞胎弟弟兴安同时上初中,但是弟弟的成绩却远远没有兴平好。
说到兴平的二姐时,兴平妈妈几次想流眼泪。她从墙角的一个柜子里找出女儿的初中毕业证和高中录取通知书给我们看,说女儿考高中时成绩很好,但是没有办法,家里的确负担不起,把女儿的前程给耽误了。
那一刻,我不敢肯定地说他们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但是我又深切理解到了父母那种无助的痛苦。
屋里摆设很简单,惟一值钱的是正对门一张矮桌子上摆着的21英寸的电视机,兴平的父亲告诉我们,那是姊妹四个在周末、暑假时上山采草药卖钱,攒了四年才买的。
因为是农忙时间,家里连壶烧开的水也没有,以至于后来我们回到学校后,收到兴平的来信里还说,妈妈因为我们连口水都没喝一直念叨着。兴平还寄来了妈妈专门为我们炒的蚕豆和磨好的豆粉。
那天,我们坐车在蔡家堡跑了整整一天,离开学校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孩子们也都吃过饭回到教室上自习,教室看起来黑乎乎的,没有灯光,也不知道是因为没有电灯,还是孩子们觉得能看见而不舍得开。
我只是一个过客,蔡家堡的人和故事只是我生命里一抹淡淡的痕迹,微不足道。我来了,我感动了,我走了,我有自己的生活,可能会把这些渐渐地忘掉。
在贫困中坚持、在贫困中努力、在贫困中成长希望,正是这种坚持使整个蔡家堡于荒凉中透着一股蓬勃向上的气息。我坚信,蔡家堡人的坚定执著不会把那些孩子们继续留在这大山深处,不会永远被世界忘掉。
现在,我们还和蔡家堡的那些老师、孩子们保持着联系,和魏校长保持着联系,逢年过节我都能收到从蔡家堡传来的祝福。我知道,即便是那些家里没有电话,没有手机,不会发短信的孩子们和他们的家人,也在默默地为我们祝福。
而我们也同样在祝愿,真心祝愿不久的将来,遥远的蔡家堡不再遥远,孤单的蔡家堡不再孤单。(郭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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