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沉大海:稿子上网一日就被删
来采访的记者很多,最终都没了消息,对孙春龙的报道能否见报,娄烦的遇难者家属们也充满了疑虑,这些弱者的无奈和悲伤,使孙春龙下定了决心,将有关瞒报的事实揭露出来。
经过审慎的核实,2008年8月20日,《瞭望东方周刊》以《被拖延的真相》为题,登载了孙春龙采自娄烦的报道,而文章发表后,很快就被从网络上删除,几乎没有引起反响。
曾子墨:文章发表之后,反响怎么样?
孙春龙:我们当时所有人都预料,这是一个重磅炸弹,抛出去之后会比以前的报道更有分量,但出乎我们预料的是,稿子发表后反响非常小。
曾子墨:怎么会这样。
孙春龙:稿子上网不到一天,网页就打不开了,好多人都知道被删掉了,包括论坛上和我博客上的文章也都被删掉了。
多方举报:省市安监态度暧昧
与此同时,孙春龙和他的搭档王晓开始向各级安监部门举报,但是他们的举报似乎没有什么作用。
曾子墨:有没有向山西省或者说当地的一些部门举报?
孙春龙:向山西省安监局和太原市安监局举报了,也以记者的身份给娄烦县委有关部门打过电话,说要去采访,对方说死亡人数11个人,搜救已经结束了,这个事情没必要再采访了。
曾子墨:山西省安监局有什么说法?
孙春龙:山西省安监局的人说现在传言非常多,说死亡1000人的还有呢,让我们不要相信,这都是谣传,他们还表态,他们在现场有人进行调查。
曾子墨:这样的回复,你们满意吗?
孙春龙:我当然不会满意,因为他们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到底去查还是不去查。
艰辛采访:处处要玩捉迷藏
稿子被删,举报无果,孙春龙回想起自己在娄烦乔装改扮,历尽艰辛的探访,尽管做了10年的调查记者,此时他才深刻地理解,各种矿难背后盘根错节的利益,是怎样强势地阻止着真相的浮出。
孙春龙:如果存在瞒报,阻挠记者肯定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步骤。他们会采取各种方式来摆平记者。
曾子墨:在去现场采访之前做了什么准备吗?
孙春龙:我首先要避开他们。如果让他们发现我在采访,稿子被扼杀的可能性就非常大。我去采访的时候没有背包,因为背包特别显眼,一看就是外地的。我提了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放着我的采访本和一件衣服。我的老家在陕西,我用方言讲话,因为陕西话跟山西话基本上差不多。
另外,我去采访的时候开了一辆车,因为我的车牌是外地的,所以我把车牌取掉了,每过一个关卡的时候,盘查的人问我是干什么的,我都说我是救援队的,到最后一道关卡的时候,我想再说自己是救援队的话,可能会露馅儿。于是我把几袋方便面拿在手里,对盘查的人说我是开推土车的,要去换司机下来吃饭,对方没有怀疑,我就进到最核心的位置。
此外,因为担心住旅馆会暴露身份证上的信息,使采访受阻,在娄烦期间,孙春龙假扮成装修工,栖身在一栋未完工的楼房。
孙春龙:不能住宾馆,因为一住宾馆,一登记外地身份证,马上公安就会来查。我在那栋未完工的楼房里遇见了一些遇难者家属,他们也在里面住。当时,不仅外地人被监视,遇难者家属们也被紧紧盯住。
当时我和家属在街上走的时候,就有人打电话过来,问家属:“你旁边那个人是做什么的?”家属就跟他们说是个装修工。有一次,我在宾馆里面采访,镇上一个领导赶了过来,他当时不知道有人在里边采访,就是想看看家属在做什么,家属反应很快,把我的采访材料都塞在被子底下,这才躲过一关。
压力依旧:看到陌生汽车就紧张
一个多月过去,孙春龙的报道已经被淹没,娄烦事件似乎被画上了句号,2008年9月8日,山西襄汾再次发生垮坝事件,襄汾垮坝与娄烦垮塌的惊人相似之处,使孙春龙觉得不能让娄烦的真相继续掩埋。2008年的中秋夜,他写出了《致山西省代省长王君的一封信》,并把它贴到了自己的博客上。这封信随后被大量转载,直接惊动了中央领导,10月6日,经国务院批准,山西娄烦尖山铁矿“8·1”事故调查组成立。
目前,娄烦垮塌事故已经被定性为一起重大的责任事故,真相正在调查当中。对孙春龙来说,事情本该这样光明地结束了,但他却说,承受的巨大压力至今没有消除,甚至在想到儿子的时候有过托孤之念,直到现在,他还会对家门口停着的陌生汽车感到紧张,也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不会踏上山西的土地了。(据凤凰卫视“社会能见度”栏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