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资是没有的,垫钱是经常的”
刚刚发布的《中国环保民间组织发展状况蓝皮书》显示,我国环保民间组织已有近3000家。
其中43.9%的机构全职人员没有薪酬,为信念而工作的环保青年是这类无薪机构的主力军
4月17日一早起床,家住北京市朝阳区某小区的小许习惯性地走到阳台判断天气,他很诧异:天空晴朗,周围屋顶和楼下的汽车上却落满黄黄的沙土。上网后,小许发现MSN上已经非常热闹了,北京的朋友们纷纷改了名,改成“北京下土了”的最多。小许灵机一动,把自己MSN的名字也改了,叫“空中有朵沙做的云”。
据说,这一次北京总共下了30万吨的土,平均每平方米20克,按北京市1500万人算,人均降土20公斤。“还好,沙尘哥哥晚上光临,要是白天来的话还真麻烦。”小许在网上看完新闻还直庆幸。
自2003年以来,北京春天的天气开始好转,人们一度忘记了曾经肆虐的沙尘暴。正当人们准备享受2006年的大好春光时,沙尘暴却突然袭来,一而再,再而三,把想踏青的人们都堵在了家里。一连十几天,主妇们不敢大扫除,有车族也不敢去洗车,“听说这沙还没过完呢。”
“由于境内外沙尘源的存在,在我国不可能完全消灭沙尘暴。”17日当天,国家林业局防沙治沙办公室主任刘拓,面对找上门去的本报记者开始“实话实说”。
这话乍一听谁都很悲观,但政府在治沙上的投入其实很可观。记者发现,从1998年开始,我国仅在内蒙古自治区就累计投资120多亿元用于治理土地沙漠化。
“甭管能起多大用,咱们总得做点什么吧。”一位曾经在赤峰沙漠绿色工程研究所(以下简称赤峰沙漠所)工作过的志愿者这样说。
赤峰沙漠所成立于2000年,是一家致力于研究和治理内蒙古科尔沁草原沙漠化的公益性环保民间组织。在刚成立的两年中,赤峰沙漠所是很多有志于沙漠治理的大学生心目中的“环保圣地”。最热闹的时候,沙漠所的专职志愿者有26人,季节性志愿者多达300人以上。
普及绿色观念——草根环保组织艰难启动
像赤峰沙漠所一样的草根环保组织在中国有200多家。1994年“自然之友”成立至今的十几年时间里,草根环保组织的数量迅速增长,涉足的领域逐渐开阔,影响也越来越大。
今年4月22日,中华环保联合会发布的《中国环保民间组织发展状况蓝皮书》显示,我国现有环保民间组织近3000家,其中由政府发起成立的环保民间组织占49.9%,学生环保社团40.3%,草根环保组织7.2%,国际环保民间组织驻中国机构2.6%。
作为国内草根组织的“老大哥”,“自然之友”十几年的发展历程基本上是中国草根环保组织发展历程的缩影。虽有梁从诫、杨东平等著名学者作为发起人,但1993年11月“自然之友”第一次注册申请仍未获批准。1994年3月31日,经文化部办公厅同意,“自然之友”才以“中国文化书院·绿色文化分院”的名义在民政部社团司注册成立。
很多草根环保组织在注册时都经历过这样那样的波折。北京地球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能以公司名义运作,直到2004年才在北京郊区注册为“民办非企业”机构。还有很多草根组织根本无法注册。
我国现行的政策规定,民间组织必须到民政部门登记注册方可开展活动。但要在民政部门注册需要满足一些条件,例如所有民间组织都必须找到一家愿意接收自己的主管单位;如果一地已经存在业务范围类似的社会团体或民办非企业单位,那么民政部门一般不再接受注册新的组织。
严格的政策管理规定使得注册成了很多民间组织最头疼的一个问题。调查显示,草根环保组织中只有29.5%在民政部门登记注册(注册为社会团体或民办非企业),10.7%的组织以公司的名义在工商部门注册,9.8%的组织挂靠在机关、事业单位内部,3.6%的组织注册为二级社团。
虽然草根组织在成立和发展过程中还面临一些限制和困难,但是他们仍在努力做着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调查显示,九成多(92.0%)的环保民间组织曾开展过环境教育、环境知识宣传等活动。
但一些层次较高的活动,如保护物种、环境维权、参与政策制定等,民间组织开展得相对较少。调查显示,涉及保护生态环境的环保组织占53.3%,涉及环境维权的组织有15.6%,涉及参与制定环保公共政策的只有11.8%。
参与政府环境决策——中华环保联合会递上《中国公众建议书》
近年来,环保民间组织越来越积极地参与政府的环境决策。2003年10月,在中国环境文化促进会第二届会员代表大会上,北京绿家园志愿者组织的负责人汪永晨临时用会议用纸和一只铅笔征集了62位科学、文化艺术、新闻、民间环保界人士反对在怒江建坝的联合签名。
2004年2月,温家宝总理在发改委上报国务院的《怒江中下游水电规划报告》上亲笔批示:“对这类引起社会高度关注、且有环保方面不同意见的大型水电工程,应慎重研究,科学决策。”
与此同时,由政府发起成立的环保民间组织也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2005年7月,中华环保联合会在征集了400多万条公众意见和若干专家意见的基础上完成了《中国公众对编制国家“十一五”环保规划意见、建议书》,递交到国家环保总局。“这份建议书对国家制定‘十一五’环保规划提供了很大帮助”,中华环保联合会秘书长曾晓东如是评价。
虽然有了上述成就,但环保民间组织对自身的发展和所能发挥的作用,仍有些担心和疑虑。2006年4月22日,在中华环保联合会举办的《中国环保民间组织发展状况蓝皮书》(以下简称《蓝皮书》)新闻发布会上,汪永晨很无奈地说:“我们还在讨论怒江能否开发的时候,很多勘探船已经在怒江上工作了。”“我们不知道这场‘怒江保卫战’能对保护怒江起到多大的作用,正如我们不知道那份建议书能对国家制定政策提供多大帮助一样,民间环保人士经常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做某件事,而不知道这件事到底能不能做好、有没有用。”
这里有许多“橄榄树”——为信念而工作的环保青年
“很多时候在民间组织工作依靠的是一种信念。”陈光是一家环保组织的负责人,“有时真的很绝望,有时也怀疑我们做的事,有时自己都奇怪居然坚持下来了。”
“工资是没有的,垫钱是经常的”,当记者问陈光这些年总共垫了多少钱时,他说算不清,也不愿算,只是以前还能抽包好烟,现在只能抽很次的了。《蓝皮书》的调查数据显示,43.9%的环保民间组织(没有计算学生环保社团),其全职人员没有薪酬。薪酬水平在1000元~2000元的组织占21.5%,500元~1000元的组织占14%,月薪在2000元以上的组织只占12.2%。环保民间组织的薪酬标准在当地属中等水平的占44.4%,属中下等和下等水平的共占51.5%。超过一半(56.3%)的环保民间组织,其全职人员没有任何福利保障。
像陈光这样的年轻人,拿着微薄的工资甚至没有工资,却坚持在民间组织做事,确实令很多人不理解。一位网名“橄榄树”的青年志愿者同时为三家环保组织做事。每次他的朋友要去他家玩时,他都会反复叮嘱朋友们:“去我家可以,当然欢迎,拜托不要提志愿者的事情。”在父母的强烈反对下,本来想去西部某地做半年志愿者的“橄榄树”不得不放弃了离家出行的计划。不过,“橄榄树”还是坚持做一个快乐的志愿者,也许信念是这些年轻人能坚持下来的最好解释。
全职人员没有薪酬,相当一部分原因是环保民间组织筹集经费困难。厦门“绿拾字”一直以来依靠企业赞助开展活动,负责人马天南曾经是企业管理咨询师,对企业非常了解,找企业赞助也比较容易。但是到2005年,马天南感觉,“拉企业赞助越来越难了,现在要在中国找到一家持续赞助的企业几乎不可能。”
对“经费是草根组织发展的最大困扰”这一观点,很多人持有异议。他们认为没钱一样能干事,大学生志愿者是最常用的人力资源,此外通过各种关系也能使用其他免费的资源。马天南对此也表示认可,在厦门“绿拾字”组织的一次大型宣传活动中,场地是死皮赖脸跟政府借来的,喝的矿泉水和衣服由企业提供,干活儿的都是厦门的大学生志愿者。汪永晨也认为经费问题可能不是草根组织面临的最大问题,“绿家园志愿者”组织的很多非常有影响的活动实际上并没有花多少钱。
一方面,草根组织没钱确实也能做事;另一方面,没钱很多事都干不了。钱与草根组织的关系或许也需要用中国的一句流行语来概括:“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其他类型的民间组织也和草根组织一样面临着经费问题,即使是由政府部门发起成立的民间环保组织也不例外。中国环境科学学会副秘书长周志中介绍,国家给环境学会的钱越来越少,环境学会也不得不想各种办法找钱。国际组织驻中国办事机构的资金情况可能相对好一点,工作人员的薪酬也要比其他组织高很多。调查显示,所有国际组织驻中国机构的工作人员平均月薪都在2000元以上,他们的收入在当地多属中等或中等偏上水平。
经费之外,环保民间组织还有许多其他的问题。赤峰沙漠所从红极一时到几乎淡出公众视野,缺少经费只是原因之一,内部管理的不规范可能是更重要的原因。
据一位2005年探访赤峰沙漠所的大学生介绍,赤峰沙漠所已不复往日辉煌了。但是,人们对美好的蓝天更加渴望。2004年6月5日,另一个以治沙为主的阿拉善SEE生态协会成立了。它是由王石、张朝阳等中国近百名企业家出资筹建的,并约定每家企业每年出资10万元。有人评价:“她已经是中国本土非政府组织中最具资金实力和最有希望的一个了。” (记者 谢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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