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建国初期,与国家建设的各个领域一样,语文教科书也打下了苏联影响的深深烙印
1949初,人民共和国即将从西柏坡走向北京,在一个崭新的国家,新的教材即将取代旧政权在课本上的痕迹。
此后直到文化大革命之前,在苏联的强烈影响下,中国语文教学、语文教材逐渐建立起自己的教学体系。
“国语”改为“语文”
1949年4月,华北人民政府教育部成立了由叶圣陶主持的教材编审委员会,负责审改中小学课本。随后,中央人民政府成立后,国家又在出版总署设编审局,集中了老解放区和叶圣陶原开明书店的部分编辑人员,继续教材的审编工作。
在新中国建国早期的语文教材编写中,叶圣陶是关键的人物之一。也正是他正式提出将此前小学的“国语”和中学的“国文”统一定名为“语文”。他解释说:“彼时同人之意,以为口头为语,书面为文,文本于语,不可偏指,故合言之。亦见此学科听、说、读、写宜并重,诵习课本,练习作文,固为读写之事,而苟忽于听说,不注意训练,则读写之成效亦将减损。”
在一个崭新国家,语文教材要体现出新的国家意志和需要。在1949年9月29日通过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政治协商会议共同纲领》中,人民政府的文化教育工作被赋予了“提高人民文化水平,培养国家建设人才,肃清封建的、买办的、法西斯主义的思想,发展为人民服务的思想”的主要任务。共同纲领规定,为了实现这一任务,“人民政府应有计划有步骤地改革旧的教育制度、教育内容和教学方法。”
1949年11月,中央人民政府教育部成立,首任部长马叙伦召集的第一次部务会议,就是研究编制新的小学课程标准。
1949年秋,共和国第一批小学生读到的是叶圣陶等以陕甘宁边区、晋察冀边区、华北、东北、山东等老解放区的“国语”课本为基础的修订本。而共和国第一批中学生,拿到手的则是以老解放区的以《中等国文》为蓝本修订出来的一套临时课本。这套临时课本里的课文都是白话文,不分单元,只有简单的注解和问答式的习题。
此后几年,新成立的人民教育出版社对这些教材进行了修订,但总的来说,仍以老解放区课本为蓝图。在后来很多研究这一时期教材的文献中,都认为这些课文比较重视政治思想性,有较强的政策观念,“注重与斗争实际、群众生活相结合”。
1950年7月,新成立的教育部制定了《小学国语课程暂行标准初稿》,提出语文教育的目的,在于教育儿童正确地理解和运用祖国的语言文字,使他们具有社交的交谈能力和写作能力。
具体地说,那时的小学语文有三个目标:一是使儿童能独立、顺利地欣赏民族的大众的文学,阅读通俗的报纸、杂志和科学书籍;二是使儿童通过说话、写作的研究练习,能正确地用普通话和白话文表达思想感情;三是使儿童通过写字的研究练习,能正确、迅速地书写正书和常用的行书。
这一时期,教育部正式把“国语”改为“语文”,制定了《小学语文课程暂行标准(修正草案)》,“语文”这两个汉字正式组合在一起,成为一个专有名词。
“以苏为师”的组成部分
新政权刚刚建立,有关决策者就要求中小学教材必须统一供应。时任中共中央宣传部部长的陆定一就指出:“教科书要由国家办,因为必须如此,教科书的内容才能符合国家的政策。”
1950年12月1日,出版总署和教育部共同组建了以编辑出版中小学教材为主要任务的人民教育出版社,毛泽东亲笔题写了社名。出版总署副署长叶圣陶兼任社长、总编辑,教育部视导司司长柳缇兼任副社长、副总编辑。
新中国百废待兴,尽管有了临时的语文教材,但尚来不及制订教学大纲,只以中央人民政府出版总署编审局名义发布了编辑大意,提出了听说读写四项并重的教学原则。
1951年7月,人教社第一套初中语文教材出炉,其编辑大意指出:“说出来的是语言,写出来的是文章,文章依据语言,‘语’和‘文’是分不开的。语文教学应该包括听话、说话、阅读、写作四项。”
这套新中国首套正式的语文教材尽管首次提出听说读写全面训练的问题,注意文字和口语的一致,但后来的研究者认为,限于当时条件,仍存在总体分量太轻,对语文训练和语文知识重视不够,缺乏系统,编排上各类文章混编,不分单元,缺乏科学性等问题。
1951年7月由人教社出版的《初级中学语文课本》及1953年经改编出版的语文课本,都强调从各个方面反映人民民主革命的胜利,清除旧社会所用的国文课本里的封建的、买办的、法西斯的思想内容,用革命思想教育下一代。
在新中国刚刚成立的背景下,早期的语文教材具有强烈的政治气息。根据有关“教材编辑大意”文献,当时的课文内容“必须有正确的思想性和政治性”,规定课文要有利于发扬爱国主义思想和国际主义精神,“无论哪一门功课,都有完成思想政治教育的任务,这个任务,在语文科更显得重要”。
最早的语文课本中涉及党史、革命史和革命领袖等方面的内容非常突出,如小学课本里的《八角楼上》《毛主席在花山》《毛主席尊敬老师》《毛主席小时候是怎样学习的》,等等,以及中学课本里的《毛泽东同志的青年时代》《学习白求恩》《(朱德)母亲的回忆》《任弼时同志二三事》《解放军和老百姓》《老山界》《截肢和输血》《冀中的地道斗争》《三渡天险》等。
在新中国建国初期的国际形势下,中国唯有向苏联全面学习现代化、工业化建设经验,才能提升当时极为薄弱的国力,实现民族自强的理想。时任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的刘少奇建国之初即提出:“中国人民的革命,过去是以俄为师,今后建国,同样也必须以俄为师。”
做到这一点,要求之一就是在教育体系上与苏联对接。从1949年开始,当时的东北人民政府就组织力量,对苏联10年制学校的教材进行研究和编译,此后新中国最初的数学、物理等自然科学教材,都以苏联教材为模本。
这也体现在语文教材上。上世纪50年代初期,选入语文教材的外国文学作品中,首选苏联作品。那些作品大多数是反映苏联现代生活的,其中不乏佳作,也有很多政治性浓厚、文学色彩相对比较弱的作品。
课本之外,课堂教学方法也几乎是苏联模式的翻版。上世纪50年代初期,苏联教育专家普希金娜在北京一所中学观摩了课文《红领巾》的教学,随后结合苏联做法进行了评议,把苏联语文课朗读、复述、分析课文的分步骤教课方法推荐给中国。随后,分析段落大意、中心思想等成为中国语文课堂的中心任务,这种教学方法后来被称为“红领巾教学法”,风行数十年。
“语”、“文”分开新系统建立
新中国建国初期,一位苏联教育专家评价当时的语文教学,认为不重视语言因素和文学因素,“政治说教”太多。
针对这一现象,在叶圣陶的倡导下,1956年,“语文”课被一分为二,分为语言部分和文学部分分科教学。叶圣陶认为,“语言学和文学性质不同,语言学是一门科学,文学是一门艺术,性质不同,知识体系就不同,教学任务也有所不同。”
这年出版的汉语和文学教材,即《初级中学汉语课本》六册和《初级中学文学课本》六册,借鉴了当时苏联语文课本分为俄语和文学的做法,并收录了俄罗斯文学的不少作品,如契诃夫的《小公务员的死》、普希金的《寄西伯利亚》等。
研究者认为,这两套教材建立了比较完整的汉语与文学教学体系,加强了语文知识的系统性,是建国后语文教材建设的一个亮点,但不足之处是过分强调了文学教学,忽视了对学生一般读写能力的培养。
为了配合语、文分科,教育部在1956年颁布了初、高中《文学教学大纲(草案)》和《初级中学汉语教学大纲(草案)》。这也是新中国成立以来首份正式的语文教学大纲。
这份大纲提出,汉语教学要“提高学生阅读、理解和欣赏文学作品的能力和运用语言的能力,养成他们阅读文学作品的兴趣和习惯,就能扩大他们对社会生活的认识。”
在这份大纲里,文选教育的任务是:帮助学生树立社会主义政治方向,培养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培养共产主义道德,特别是爱国主义精神,共产主义劳动态度,集体主义精神,自觉的遵守纪律的精神,爱护公共财物和坚韧、勇敢、谦逊、诚实、俭朴等品德;热爱祖国语言和文字的感情,提高认识能力,发展想象能力;培养正确的审美观点,特别是对社会生活的明确的是非、善恶观念和热烈的爱憎感情。
一些研究者指出,由于时代的局限,1956年语、文分科的教材仍然存在政治化、简单化解读的倾向。
1958年“大跃进”之后,在“教育大革命”的影响下,有关部门又停止了以前的课本,1956年版教材寿命只有短短两年。在1958年版教材中,则充斥着浓重的“左”倾思想内容,导致语文教学质量严重下降。
上个世纪60年代初期,《文汇报》曾展开过两次有关语文教育中政治教育与文学教育的关系的讨论。此后,1963年5月,国家再次颁布《全日制中学语文教学大纲(草案)》,对语文教学进行了正本清源的修正。
这一大纲提出语文学科的性质是:“语文是学好各门知识和从事各种工作的基本工具。”大纲指出中学语文教学的目的,“是教学生能够正确地理解和运用祖国的语言文字,使他们具有现代语文的阅读能力和写作能力,具有初步阅读文言文的能力。”
同时,大纲还针对语文教学的实际,明确地指出:“一般不要把语文课讲成政治课,也不要把语文课讲成文学课。”
大纲还提出了“文质兼美”的课文选录标准,要求选入中学语文课本的课文,要“具有积极的思想内容和优美的艺术形式,足为学生学习的典范”;语文基础知识教学应“简明扼要,切合实用”;在教学方法上,主张回归传统,提倡多读多写多练。当然,有研究者指出,由于历史的局限性,这次大纲仍存在“阶级斗争为纲”、“反修防修”的较大影响。
根据这一大纲,人民教育出版社开始着手编写新的语文教材。由于爆发文化大革命,新教材尽管只出了一部分,但课文选材广泛,着重培养阅读能力和写作能力,加强了课外阅读和写作指导,成为在总结历史经验教训的基础上的一套比较成熟的教材,其体系框架成为“构建现行人教版语文教材体系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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