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劳动节,一个全新的词语进入人们的视野——“过劳模”。平均每天工作10个小时以上,基本没有休息日,睡眠不足、三餐不定……他们的工作强度可能比“劳模”有过之而无不及。2007年3月7日,延吉市北山小学年仅33岁的骨干教师杜继春忍住剧烈腹痛,坚持上完那最后一堂课殉职在三尺讲台上……3月20日,常海面色灰暗地走出了协和医院的大门,医生建议他在家服药静养,只有6年职场经历的他,将在很长时间里不能从事软件开发了,在他之前,已经有3名同事因过劳被迫辞职了……在过劳死高发人群中,科技教育和IT行业一直排在前面,五一节期间,记者对这些行业里过劳程度不同人员的进行了深入调查,试图探究过劳背后的心理和经济原因。
患者讲述
我拿生命赌前程
在过劳高发人群中,科技、教育和IT行业一直排在前面,为此,记者采访了这些行业里过劳程度不同人员的切身感受。
■超十万年薪背后的危机
孙宁雨,女,29岁,原中图公关公司客服经理
●过劳之前:工作起来有些自虐
●健康状况:整个人都垮掉了
●职业状况:正式辞职,专心治病
“我记得大概是在非典结束两个月后的样子,有一天早上起来,我突然开始腹泻,看东西模模糊糊的,怕见到亮光的东西,然后接二连三的失眠,大脑晕乎乎的,说话很费劲,上气不接下气,走十来步就冒汗,脚跟发颤……姐姐把我送到医院,医生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要我好好休息,说眼睛的问题得找眼科看看,眼科的医生看了看,给我开了点眼药水,滴了两三天,东西又能看清楚了,但身体的其他症状一直没有改善,其间找了几个中医老专家,开了不少药,没见什么效果。刚生病那段时间,我整个人一下子垮掉了,精、气、神全消失了……”尽管过去了3年多,说起当初生病时的感受,孙宁雨依然眉头紧锁,一只手不停地拨弄面前的咖啡杯,另一只手握成拳头状,那段时间的痛苦可想而知。
作为一名精英白领,孙宁雨无疑有着太多骄傲的资本,大学一毕业就被这家有着外资背景的公司录用,经过两年的打拼就坐到了客服经理的位置上,超过10万的年薪更是让不少人羡慕,所以来自自身和周边的压力可想而知:“工作起来有些自虐。我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洗脸刷牙,而是看头天夜里记的备忘录,下班前的最后一件事情,是看看哪些东西夜里必须做完,明天有哪些工作要做。早上我第一个到公司,晚上我最后一个下班,别人对我的工作上稍有不满意,我就会紧张半天,老总一个脸色变化,我都得琢磨是否跟我有关。应酬时,哪怕快吐了也得喝下面前的酒后跑到卫生间再吐。只要你一不做,第二天立即就会有人取代你的位置。最忙的时候,我都是凌晨两三点回到家。没有周末,每个星期都要写很多报告,而且很多时候都是孤军奋战。尽管我每天都回家,却很少见到家里人……知道心累是什么感觉吗?就是身体好好的,而心里却是软绵绵的,没有丝毫力气……真的没法完全用语言来形容,有点像得了重感冒几天没有进食的感觉,太让人难受了,灵魂出窍了,但你却感觉到自己明明还好好地活着。”
“第一次准确知道自己得了过劳病,是在三个月后,协和医院的一位主治医生告诉我,按照医学上的解释,你的身体状态介于健康与疾病之间。由于工作压力繁重,已经超出了身体所能承受的负荷。美国疾病控制中心把这种状态诊断为‘慢性疲劳综合征’,日本叫‘过劳死’。从那天开始,我经常上网搜索这方面的信息,各种相关的数据和理论越来越多,但实际治疗效果始终不理想。由于病况没有明显改善,一年后,我决定正式辞职,全心治病。1年多时间,已经花了十多万了。”
“生病后,我经常一个人躲在房间角落里想:我这一辈子已经完了,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生活和状态了,心里越想越难受,很多时候甚至觉得死比活着好,就是在那段时间里,我明白了日本当初为什么有那么多年轻人会从楼上跳下去、会‘过劳死’。如今,过劳死在中国已经不再是什么新鲜词了,大部分的年轻人在选择职业时,以能够进入高级写字楼为荣,以在外企、跨国公司工作为荣,以高收入为荣,这些依然绝大多数年轻人无可非议的人生追求,就算因此受伤,也丝毫不会改变。”
■站着就能睡着的工程师
潘海,男,34岁,富通科技公司工程师
●过劳之前:每天工作16小时以上
●健康状况:经常发火,颈椎病严重
●职业状况:多数时间在旅途和工地
“我不能呆太久,明天早上8点的火车到山西。今天连续在电脑前呆了13个小时,这会儿脑袋麻木僵硬,说错了,你也别见怪。工作累不累?这样说吧,我目前的工作主要是设计一套全新的GPS定位系统,主要是用于矿产企业。你是搞新闻的,应该经常看见哪里出现矿难,连尸体都没找到。如果那些工人佩戴有我们公司研发的地下GPS定位系统,就能在第一时间找到他们的具体位置,及时救助。我们是一个小组整体研发,每人负责一道程序,如果别人都完成了就等你,你说怎么办?只能没日没夜地加班赶进度。你要是不能干,等着接你位置的人马上就扑了上来。那段时间我每天工作16个小时以上,连洗头的时间都没有,多数时间睡在公司的沙发上,等到我取得突破进展回家时,老婆说我全身都臭了。现在的状态稍微好点,每天工作十一二个小时,但出差的时间更多了,大半时间在旅途和工地上。有几次,我在公交车上站着就睡着了。”3月31日,星期六,晚上10点,簋街“边城小镇”,一脸疲惫的潘海终于出现在记者的面前。
“跟你说实话吧,从小到大,周围的亲人朋友都公认我性情温顺,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在单位我依然是一副心态平和的样子,但只要没有同事在场时,我经常为一些小事情发火,遇到一点事情就烦躁不安,不想好好跟人说话。我看过不少过劳死的症状和判断标准,我知道自己肯定有问题了,但这又能怎么样呢?辞职?开玩笑,一家老小谁养?每月两千多的房贷谁还?换份轻松的工作?我干硬件开发12年了,在这家公司就工作了6年。除了硬件开发,别的我什么都不会,干我们这行的,到哪里的工作强度都差不多。再说目前我们公司在行业里算佼佼者,想进来的人一大把。”潘海说,他原本约好了明天要去301医院看颈椎的,最近3年来,他的颈椎病十分严重,脖子以上的地方经常动弹不了,一到变天,就更加严重,酸痛难忍,虽然断断续续地看了不少医生,但一直没有得到系统的治疗,情况越来越严重了,目前只能是熬一天算一天了。
专家观点
制度规范与自我拯救
关于过劳死是否应该通过立法途径加以解决,记者采访了有关专家、学者:
对“过劳”的判断标准和观点,中国疾控中心健康教育所健康教育专家马昱告诉记者:“关于‘过劳’的系统理论研究,目前在国内还属于空白领域,中国疾控中心健康所虽然已经建立关于亚健康方面的课题,但至少得一两年后才能有比较系统的理论成果。但目前网络上传播的这些关于‘过劳’方面的观念、判断标准应该具有一定的道理和理论来源,但其作为科学研究的严谨性,目前无法判断。”
中华律协劳动和社会保障法专业委员会副主任梁智指出,我们国家对于这种社会现象的出现,在更高层次方面《职业病防治法》当中没有列进去,没有对这方面的规范。《职业病防治法》的特点是,对于那种明显存在职业侵害的问题进行了规定,但是对于过劳死这个问题,因为它是一种慢性的长期的,所以说被忽略了,现在这个问题已经凸显出来了,应当引起我们立法机关的重视,应当引起我们执法机关的重视。
北京医学会亚健康调整中心主任李建波认为,虽然我国去年曾出台关于包括“过劳死”在内的职业病防治文件,但从职业竞争如此激烈的情况来说,很难全面贯彻实行。
中国政法大学民法教授刘心稳告诉记者:“过劳死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法律问题,欲通过简单的立法形式加以解决具有很大的难度,作为过劳死高发群体的个体,对是否加班和调节自身健康状况,应该有一定理性的思考和认识,如果单一地从法律上一刀切,对社会和个人都不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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