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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古柏的话提醒了我这个“娘舅”。我将事前准备好的“见面礼”递给新娘。她把这幅鸡翅木镶圆框、绣工极为细腻的苏州双面绣《牡丹图:国色天香》捧在手中,一对清莹秀澈的大眼睛,如一泓清泉盈盈流动,秋波微转,嫣然一笑。看得出,她非常喜欢这件礼物。也许,这是东干族新娘能够得到的最好的“陪嫁”。只见她腼腆地,俏声用俄语说:“麦尔西(意即:谢谢,出自法语merci)!”
我举起手中相机,直奔主题。在新娘的热情配合下,按下了“快门”。照了一张正面像,一张侧面像,还有一张有小女孩“压炕”的合影。照完像,我把随身带的巧克力分发给几个东干小女孩。
1996年8月18日大使赠送东干老人剔红漆瓶
站在一旁的马古柏乐呵呵地问道:“咋样,可满意?!”
“还用问吗?饿(我)今天吃的是独食!”
这三张珍贵的照片,后来参加了1997年外交部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的第一届《中国外交官看世界》摄影展。这组《东干人嫁女》还获得了提名奖。十分惋惜的是,当时只顾高兴,把底片和照片都寄给了展览筹委会,一张照片也没留下。
与新娘道别后,我来到院子。大使和夫人老盛、政务参赞王开文,正在等候我们。在院子里,我们一起拍了一张与“佬”和马古柏的合影。
边照相,大使边问我:“海嘉,新娘子漂亮不漂亮?”
我知道大使是在与我开玩笑,便一面看着马古柏,一面学着他的口吻回答:“科拉西瓦(俄语:漂亮)!”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新娘还要继续“坐炕”。我邀请了几个“压炕”的东干小女孩,与来宾们一起在院子里合影。
院子里渐渐聚满了来自邻近乡庄的东干人。一见我们,男女老少就像见到了家乡人一样亲切,三五成群,围着我们这些“娘家人”攀谈起来。
东干人保留了许多19世纪的陕、甘话。他们的语言中有大量的“古话”,如:把“政府”叫“衙门”,把“警察”叫“衙役”,把“旅费”叫“盘缠”,把“作家”叫“写家”,把“伙伴”叫“连手”,把“健康”叫“刚强”等。但他们的祖辈迁移到新的语言环境中,受到当地语言的影响。他们从当地的语言环境中吸收了许多俄语“借词”。如:萨毛瓦尔(茶炊)、马什纳(汽车)、瓦岗(车厢)、萨维特(苏维埃)、拉交(收音机)、克依劳(公斤)、卡勒浩孜(集体农庄)等。
古老的陕甘方言夹杂着俄语,还有那些难以理解的手势和表情,使我们这些“娘家人”困顿不已。只好把马古柏请来当翻译。顿时,马古柏成了大家相互争夺的“香饽饽”。只见他忙得不可开交,大家谈兴正浓,于是索性用起了俄语。
在“佬”宽敞的大院里,摆放了一张大圆桌,两条由木板临时拼成的长桌,铺上塑料布,这大概就是今天婚宴的“席”。东干妇女在砌着大锅台的厨房,忙里忙外地张罗开了,煎炒烹炸,好不热闹。
夕阳西下,东干妇女们早已准备好了“婚庆席”。“席”上摆的饭菜是我们非常熟悉的,主食有馒头(蒸馍)、包子(别里面尼)、饺子(扁食)、烙饼(单饼)、羊肉面条(别斯巴尔马克)、油饼(油香)等,菜的种类也很多,有各式沙拉、炖羊肉、炖鸡、炒白菜、洋葱炒肉、西红柿炒鸡蛋、肉丸子、鸡蛋汤、羊杂碎汤,还有糯米糕、酸辣凉皮。桌上摆了满满三四十个大碗,大多属百年前清代的中式菜肴。由于受当地其他民族的影响,东干人在饮食上也有些变化。他们也吃馕、面包和手抓饭。在东干人的婚礼上,最不可少的两道主菜是萝卜炖牛肉和手抓饭,都是我的最爱。
清代诗人萧雄所著《新疆杂述记》对手抓饭曾有描述,称“若烹稻米,喜将羊肉细切,或加鸡蛋与饭交炒,佐以油盐椒葱,盛于盘,以手掇食之,谓之抓饭。遇喜庆事,治此待客为敬。”在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此俗流传甚广。
开席前,新娘在几位“闺蜜”的陪同下,走出闺房,来到父亲“佬”的身旁。“佬”正式地把新娘介绍给宾朋好友。新娘在众人面前反倒没了腼腆和羞涩,十分大方地向大家行鞠躬礼,一一向爷爷、父亲、母亲、家人,以及来宾道谢,谢恩。
此刻,我好奇地问身旁的马古柏,“怎么不见新郎官?”
“明天是正式接亲的日子,新郎和接亲的家人明天才能见到新娘。新娘到了婆家后,在那边还要举办婚宴。准确地说,今天只是新娘与娘家人道别。”马古柏答道。“你若有兴趣,我们明天去新郎家看看。”我听后乐不可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