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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郎家的大院里,早已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院门口高高地挂着鲜红的折纸灯笼,还有四、五米长的红布帐,上面装饰着花卉图案,还有东干文字的祝贺词。院落的窗户和柱子上装饰着一个个艳丽的花束。
近晌午时分,迎亲车队缓缓开到新郎家门口。
我问马古柏,“咱们到了半天了,新郎新娘怎么才到?”
马古柏向我解释说,“在抵达新娘家后,新郎不能立刻将新媳妇娶走。他在那边参加了一个特殊的、只有男人参加的仪式。宗教领袖阿訇,还有新娘的长辈要告诫新郎,如何做一个行为端正的穆斯林。然后阿訇用阿拉伯语念诵一段经文,仪式结束才能接新娘离开。”
此刻,大院内外早已人声鼎沸。前来贺喜的人络绎不绝,人们争先恐后地挤上前去,一睹新娘的芳颜。在人们的欢呼声和孩子们的雀跃中,在伴娘的搀扶下,新娘缓缓走进挂着红门帘的新房。
接下来,男人和女人分席而坐,尽情享受婚宴。东干人的婚宴不是在酒店举行,而是在家中。因此一般一家人娶亲,周围的亲朋好友,男女老幼全都赶来帮忙。婚礼的现场一片喜庆与忙乱。
我们这些使馆来的“娘舅”,被分别安排在主桌就位。大使将我事先准备好的剔红漆器:“福禄寿瓶”拿了出来,赠送给年逾八旬的东干老人、新郎的爷爷。老人把来自“娘家”,光泽莹润、纹饰华美的剔红漆瓶捧在手里,笑眯眯地说,“这可以作俺家的传家宝!”
再次见到新郎新娘,他们已是“面貌全非”。婚礼现场,新郎身穿白色西服,新娘身穿雪白轻盈的婚纱,全然是一派“西式”装束,只有“燕燕头”向人们暗暗昭示,她是东干族的新娘。在隆重的婚礼庆典之后,在优美的华尔兹舞曲声中,新郎新娘翩翩起舞,现场的宾客也都随之出双入对地跳起了交谊舞,就连娃娃们也兴奋地在人群中跳跃、穿梭。整个婚宴场面热烈而温馨。
时光荏苒,似白驹过隙,很快到了1997年的冬天。有一次,我陪同李辉大使参加哈萨克斯坦东干人协会举办的,东干人迁徙哈萨克斯坦一百二十周年纪念活动。会间,在马古柏的引荐下,我与阿拉木图国立音乐学院东干族教授拜延洪诺夫相识,并与他谈论起中国音乐来。他对我说,他十分认真地听过我在哈国电台所做的介绍小提琴协奏曲《梁祝》、钢琴协奏曲《黄河》、二胡曲等音乐节目,非常喜欢。之后,在他的帮助下,我逐一地找到了冼星海生前在哈国期间,结识的好朋友拜卡达莫夫和萨科里斯基的后人,完成了在哈国寻找冼星海的调研任务。
马古柏见我们谈得十分投机,跑过来,塞给我一份有关历史上东干人西迁的资料,对我说,“会后不要走,还有文艺演出,你一定会感兴趣。”
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晚会。来自哈国近邻吉尔吉斯斯坦首都比什凯克附近,东干人聚居村“米粮川”的“相好歌舞团”(应为“友谊歌舞团”)演出。女主持人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东干妇女。一上台,便拿着麦克风热情地说道,“各位‘大人'(东干语:领导),各位客人,饿(我)把你们都爱着咧(意即:非常欢迎你们)!”一句朴实的开场白,把我们这些“娘舅”笑得前仰后合。记得节目有《男人担水》(男生小合唱)、《吃粮当兵》(男生独唱)、《我的半颗心》(女生小合唱,意即:我的心上人)、《我们唱你高兴》(女生小合唱),还有精彩的《扇子舞》和器乐小合奏。演员身着一百多年前我国西北一带回民的装束,唱腔、动作也不陌生,可惜的是唱词只能听懂不到一半。
马古柏向我介绍,这一支华人穆斯林,还用自己的母语保存着丰富的民间文学。其中有“曲子”(宴席曲)、“口歌”(谚语)、“口溜儿”(顺口溜)、“倒口话”(绕口令)、“娃们的曲子”(儿歌)、“古今儿”(故事)、“猜话”(谜语)等形式的民间文学作品,深受东干族人民喜爱。例如,“口歌”(谚语)中有一句祖辈传下来的大实话,“千买卖,万买卖,不如地里翻土块。”又如“猜话”(谜语)也很生动:“水里长,水里黄;石头底下脱衣裳(稻米)。”
跟着马古柏真长学问。我也在寻觅满足他“寻根”心愿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