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红线的压力
在南水北调工程的大背景下,土地的紧缺,也突出地摆在了地方政府面前。
在山东省南水北调韩庄运河段万年闸泵站,本刊记者了解到,近年来,由于河道的一次次拓宽,附近村庄被占土地较多。上世纪50年代初,韩庄运河只有五六十米宽,如今已经发展到300多米。再加上道路占地等,农民的土地一次次削减。以万年闸泵站附近的枣庄市峄城区古邵镇万西村为例,村里有三四百人,以前,每人有一亩半以上的土地,如今,有的人只有4分地左右。这较通常意义上人均6分地的国家基本口粮线有一定距离。
在万年闸泵站总工程师赵源湘看来,土地已经成为农村征迁的主要难点。不仅对当前的工作形成较大制约,而且,还影响着农民的基本生活保障和社会稳定。
作为经济较发达的江苏,土地压力尤其明显。江苏省南水北调办公室副主任张劲松,最近正在做关于“水利工程建设如何节约用地”的研究课题。他表示,以前用地相对宽松,不太考虑节约用地,现在即使有钱,地也不能随便用了。
这不仅因为保护耕地是国策,“18亿亩红线谁也不敢碰”,更重要的在于,根据国土资源部和国务院南水北调办于2005年6月联合发文要求,“南水北调工程建设占用耕地,由各项目法人负责补充数量和质量相当的耕地;没有条件补充或补充的耕地不符合要求的,应按规定缴纳耕地开垦费。”
这就意味着,如果征用一亩基本农田,就要想办法再“找补”一亩基本农田,这正是让张劲松和他的同事们头痛的。“江苏95%以上的土地都是基本农田,不像其他省,基本农田比较少。所以我们根本找不到(可用来补充的基本农田)。”张劲松说。
如此一来,江苏只有采取另一种办法,即缴纳耕地开垦费。关于此项支出,徐忠阳以苏中为例表示,一亩地应为7000多元(国家按70%批复),如果征用的基本农田,江苏再加40%。但是,这个40%国家并不承认。
耕地占补平衡支出,再加上耕地占用税所需支出,江苏南水北调工程在征迁方面支出比例较大。张劲松说,“在七八年前,对河道工程征地拆迁占工程总投资的30%左右,现在反过来,江苏征地拆迁的钱占工程总投资的70%以上。”当然,江苏南水北调工程是在其省境内江水北调基础上进行的,工程建设所需资金较小,投资效率较高。因此,征迁所需资金相对较大也是原因之一。不过,因为土地压力而导致征迁费用的总量上涨,对江苏省而言却是实实在在的。
城市征迁同样面临着土地压力。针对江苏省江都市南水北调沿线仍然存在的部分造船厂、沙厂,江都市建设局局长钱进表示,考虑到企业利益,考虑到可能造成的失业问题,不能轻易把这些工厂关闭,比较可行的方式是搬迁到别处。“但是工厂搬到哪里?这就需要土地指标了。”
亟待统一的各种标准
补偿标准的不统一,同样制约着东线征迁工作的顺利进行。
在山东省南水北调建管局,建设管理处处长郭忠向本刊记者讲述了发生于2004年的一个案例。其时,济南市长清区开始进行南水北调征地,根据当地区片价,一亩地补偿1.1万多元。巧合的是,该区同年也修建了高速公路和大学园区。其中,高速公路每亩地补偿1.54万元,而大学园区更是高达8万元。
对此,尽管有关部门多次向群众解释,重申南水北调是公益性工程,不同于高速公路和大学园区,但是,群众仍然不满意。虽然经政府多次做工作,但是矛盾还在。郭忠接着说,问题最后就集聚到施工单位上,群众到工地去闹,工地处理不了这些问题,最后还得依靠当地政府。如此反复,导致工期受到影响。
在枣庄,赵源湘指出,在征迁过程中,根据当地具体情况,南水北调征地补偿为一亩地1.6万元,航运征地补偿为每亩地四五万元,电力征地则为每亩10万元左右。赵认为,正是由于这种补偿的差异,再加上相当一部分群众对政策并不了解,因此,群众有时会认为补偿款被扣了。
针对不同行业征地补偿标准的不同,多位受访对象向《瞭望》新闻周刊表达了这样一种观点。即无论是公益性征地还是盈利性征地,国家都应确定统一的标准,然后再根据不同情况,各个部门之间进行协调。比如,假设公益性征地是2万元一亩,盈利性的征地是6万元一亩,其中4万元的差额部分国家再制定政策,进行部门间的调剂,不要让群众来背这个包袱。受访对象认为,这种方式将对征迁工作产生极大助力。
本刊记者在采访中还了解到,不同的被征迁对象,对征迁补偿的要求也体现出较大差异。
以涉及到的电力部门为例,有承担施工设计工作的工作人员表示,在设计环节,一定要请电力行业的相关人参与进来。记者在沿线一些地区了解到,一般农业补偿为2万多元一亩,但是,当涉及电力部门时,这一数字甚至高达7万元左右。
结合自身的工作实践,徐忠阳发现,当征迁涉及到通信、电力等垂直管理的单位,工作就尤其难做。他表示,对于此类征迁,省里都有明确的补偿标准,但是,上述垂直管理单位并不认可这个标准。“要求他们做设计,投资大得离谱”。
上述情况在山东、江苏的一些南水北调沿线地区时有发生。其中,扬州市比较明显。受此影响,扬州市南水北调三潼宝工程仅“三线”就超支了800万元左右,有一些属于漏项。
为了解决这一难题,苏、鲁两省做了大量的协调工作。以江苏省为例,针对泗阳站110KV线路中2个水泥杆影响施工进度,建设单位一时协调不下来,江苏省南水北调办公室及时派员到现场,与泗阳县拆迁办和泗阳站建设处商议,由地方与供电部门联系。这一事情最终得到圆满解决。
对此,国务院南水北调办公室主任张基尧向《瞭望》新闻周刊表示,由于国有企业多实行条条管理,所以电力、通信、铁路、交通,尤其是电力、通信等企业化的单位,按条条管理;而地方政府则是块块管理。因此,“就个别情况而言,确实有协调难度大的问题,但是总体而言还是很好的。”他说,国家电网公司已同意正式行文到各地方电力公司,要求各地配合。
地方执行力何以欠佳
和中线的河南相比,东线切断的电力电信相对较少,再加上是在原有京杭运河的基础上修建南水北调工程,因此,征迁范围也较少。但进展却不尽如人意。
据本刊记者了解,近年来,为了确保南水北调工程的顺利完工,苏、鲁两省把相当大一部分精力用在征迁工作上。
仍以江苏为例,该省结合当地实际情况,建立了“省南水北调工程建设领导小组领导、市级人民政府负责、县级人民政府组织实施、项目法人参与”的征地拆迁和移民安置工作管理体制。在此之中,省、市、县各级征地移民部门均签订工程征地移民任务与投资包干协议。
另外,将工作做在前面,保证征地移民规划设计质量;加大宣传力度,使国家重点工程得到被征地群众的理解支持;增加征迁工作透明度等。其中,由于江苏省土地资源储备十分紧缺,为合理利用和节约土地资源,江苏水源公司作为项目法人,尽量优化土地利用红线,节约土地资源。这些举措,赢得了大多数群众的支持和有关部门的认可。
尽管如此,根据本刊记者梳理发现,当前,受多种因素影响,东线征迁仍存在一定困难。一方面,当前,土地本身的稀缺性和重要性,使农民比以往更加不愿离开土地。以农村为例,有征迁干部表示,上世纪90年代,苏北农地撂荒现象比较常见。有些农民将土地交由乡亲种植,种植者帮忙上缴农业税、提留款之类的款项。当前,种地相对容易,机械化程度比较高,农民从繁重的劳动中解放出来。“国家不但一分钱不要,反而中央财政一亩地还直补100块钱左右。”与之相反的是,失去土地以后,农民需要买粮食了,从而在心理上产生一种危机感。
另一方面,地方政府的执行力有待提高。采访中,多位受访对象反映,征迁属于政府行为,如果没有政府参与,征迁工作根本无法展开。但是,在个别地方,政府的执行力却受多种因素制约。
有受访人士分析,当前,在南水北调一些拆迁比较复杂的地方,地方政府却没有把拆迁作为年终考核指标,镇村对拆迁是一项额外的工作,做多做少和考核没关系。但是招商指标完不成,却是“一票否决”。
“事实上,招商引资指标和重点工程的安全问题,基层干部哪个都惹不起,但是招商引资的指标更硬。”上述受访者认为,“领导干部把精力放在抓经济上”,客观上还造成了群众的思想工作淡化。而且,村干部现年轻化,没有以前的老村长、老支书会做群众的思想工作,工作方法有待改进。
“中线的河南焦作市,渠道横跨全市,该市举全市之力组织征迁,在不到9个月时间,拆了170万平方米的房子,市政府贷款实施征迁。征迁干部以情感人,以事动人,有的征迁干部拜需征迁的老人为干爹干娘。”张基尧说,征迁工作没有钱不行,但是光靠钱也不行。把贯彻科学发展观和征迁结合起来,把落实中央征迁政策和地方制定扶持政策结合起来,把解决实际问题与深入细致的思想工作结合起来,征迁工作也许会顺利许多。□(记者张辉 《瞭望》新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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