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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的改革,应该首先让劳动者的社会保障等实现跨地区接轨
中国青年报:本次调查报告中指出,有许多市民化政策或流动人口社会融入政策,是只适应那些原本就是城镇居民的流动人口的。这是为什么?
李强:比如广州市的积分政策(指外来务工人员在年龄、文化程度及技能水平、参保情况等方面的积分达到一定数值后即可申请落户——编者注),本来说是针对农民工的。但是,最终我们发现,真正能够达到积分标准的,还是有学历的大学生和白领。不少农民工,初中毕业就来到城市打工。他们没有受过职业技术训练,也没有相关的技术资格证书。不过,目前通过上中等技术学校而进入城市岗位的人越来越多。我们课题组的研究报告,提出通过中等职业技术学校吸纳农村初中毕业生,通过技术培训,让他们成为掌握现代产业链条中先进工业技术的人。如果是这样,那么,完成他们的城镇化当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还有的地方,有连续纳税换取入户积分或其他城市人口待遇的规定。但是,当前大多农民工的纳税、社保和工龄等在不同地区不能续接,这妨碍了他们享受这些政策。所以,我们认为未来的改革,应该首先让劳动者的社会保障等实现跨地区接轨。
中国青年报:报告中指出,必须分类型对待当前的城市流动人口。在户籍问题上,具体来说应该怎样分类型处理?
李强:目前流入城市的人有两种,一种是从农村流动到城市的,一种是从城市流动到城市的(主要是从小城市到大城市)。这次调查发现,农村到城市的流动率,还没有从城市到城市的高。现在看来,对户籍有更迫切要求的人是从城市到城市的人,尤其是大学生。大学生毕业以后需要稳定工作和户籍。如果他没户籍,就无法得到各种社保。因此,在制定政策时,要更细致地去研究不同人群的不同需求。
除了对流动人口分类型对待,也要对超大城市、大城市、中小城市分类型考虑。1995年以后,国内开始允许各地做户籍改革试验,各地的户籍政策已经不完全一样。公安部目前的政策是,除了放开小城镇户籍,更重要的是允许各地做户籍改革试验,这是户籍改革一个很大的进步。分层次、分阶段、分步骤进行,是中国户籍改革的方向。
中国青年报:对于那些长期居住在城市,尤其是举家迁徙的人,有承载能力的城市是否可以考虑对他们一次性开放户籍?
李强:对于那些有了稳定生活并且基本上在城市定居的人,目前这种人户分立的管理方式确实已经大大滞后了,也不利于管理。在人口统计时,也往往造成很大的误差。所以,每个城市都应该推进适合当地的户籍改革。
中国青年报:现在有个现象,很多农民工希望享受市民待遇,但又不愿意放弃土地。对此您怎么看?
李强:现在不少农村人口,尤其是有北京、上海、广州农村户籍的人,确实不愿意转为城镇户籍。因为一个人如果是农业户籍的话,他有耕地、林地和宅基地。这些要素潜在的升值潜力巨大。尤其在大城市,一旦土地改造、征地,农民会得到非常高的补偿。另外,目前进城的很多农民,确实也没有得到同等的市民待遇,土地被视为他们最后的生存保障。
国家应该保证自己的公民公正地享受资源。在研究城市接纳机制的同时,也应该制定出一个公平合理的退出机制。中国还在转型过程中,这件事情还远远没有完成。这可能要靠几代人去完成,如此才能保障改革平稳推进。目前,一些地方已经在搞土地确权和土地流转试验,把农民该得到的利益赋予他们。
不能仅仅把外来人口当做劳动力,应该让他们享有精神生活、娱乐生活和家庭生活
中国青年报:从社会发展角度来看,当前的城镇化进程是否过快?
李强:城镇化或城市化是现代化的主要环节。在现代文明进程中,城市化极大地焕发了人的活力和发展潜力,极大地提高了人类的文明水平和素质。英国、德国和法国完成城市化,基本上都用了150年的时间。英国早一些,大概在十九世纪就实现了多数人口在城市居住。其他发达国家到了20世纪初、二战的时候,大体上都完成了城市化。发展中国家完成城市化大体上是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中国因为特殊原因滞后了。
现在中国用几十年时间在走其他国家一两百年才走完的道路,确实有一些“后发”赶超的特征。所以,中国目前城镇化过程中矛盾也就特别突出。我们的研究证明城镇化不能过于着急。
中国青年报:目前,不少小城镇出现“空心化”现象,这是为什么?
李强:上世纪80年代提出小城镇的概念,符合当时的发展格局。小城镇在江南发展得不错,江苏浙江等地区人口密度大,本来的几个村庄就会形成一个集市,慢慢形成小城镇,人口数量也不低。但是,今天的发展已经大大超出小城镇的格局。
首先,城市最大的优势就是集约化效益,它能把大量资源聚合在一起,创造就业。人口聚集到一定规模以后,创造的就业机会是乘数效应。分散开以后就不可能创造出这样的就业体系。
其次,以往城镇化里有一个缺点,就是被动城镇化突出。往往是地方政府推进,大规模拆迁改造。当地居民并没有动力,只是被动接受,还有很多人不愿意接受,产生不少矛盾。在这个过程中产业结构也没有得到很好调整,就业机会缺乏,往往会造成“空城现象”。
另外,我们是从上到下的财政体制,中央把钱分给各省,各省拿去先改善省会。所以,过去财政和投资更多地被大城市吸纳了,大城市也吸引人们源源不断地涌入。这些财政投入流到下面的概率很低,导致小城镇没有投资机会,缺乏活力。而劳动力总是要从价格低的地方流向价格高的地方。今后改革,应该注意资源在不同城市中的合理配置。
中国青年报:有人主张发展大城市,有人主张推进小城镇发展,大城市和小城镇究竟哪条发展途径更好?
李强:我国前一段时间的发展,对大城市的重视程度还是足够的,但是对中小城市不够重视。比如中等城市,目前资本资金不够,活力不足。我们在对策上提出,分阶段、分层次、分类型地推进城镇化。可以将城市分成几大类别:超大型城市、大城市、中等城市、小城市、小城镇。
北京上海广州这样的超大型城市,确实资源和环境压力太大,吸纳能力有限。但是不少大城市还是很有发展潜力的,比如石家庄就提出过吸纳外来人口入户的政策。很多中等城市也希望聚拢人气,希望人们在这里工作、买房以拉动经济。所以,发展有一定规模的城市是符合经济规律的。
尤其长三角、珠三角这两大城市群,是中国经济发展的命脉,需要大量劳动力聚集。关键是,城市在吸纳流动人口进入城市工业体系的同时,也应该将他们纳入现代城市文明生活体系。不能仅仅把外来人口当做劳动力,应该让他们有多方面的生活,比如精神生活、娱乐生活和家庭生活。
当然,对于中小城市也不能忽视。这就要研究“聚集度”,要注意人口聚集到多大规模,既能够创造出较多就业机会,又能够保证生活舒适、环境美好、社会和谐。最近我们通过研究提出一个观点叫发展县域经济。其实“县”是中国人乡土观念的一个很重要的单位。一般人口几十万的县,也是一个适当的城市规模,有极大的发展潜力。
中国青年报:中国有13亿人口,粮食是个大问题。农民进城以后,未来的中国谁来种田?
李强:我们提出两个概念:就近城镇化和就地城镇化。就地城镇化和就近城镇化有一个优点,就是帮助实现城乡一体化、城乡统筹。农民进城是为了有更高的收入,如果城乡收入平衡,农民就不会继续离开农村,农村也就维持了一定的生产生活体系。目前,国内有很多这样的模范样板。比如华西村、河南刘庄、北京蔡家洼。这些地方没有抛弃农业,而是重新把土地规模化经营。它往往集约化程度高,由专业的农户经营,大多做有机农业和品牌农业,直接与超市接轨。一些地方农民还可以入股,用农业生产合作社的形式做现代有机农业。这些地方拥有现代产业链条,将农民纳入了现代工业体系中,那里的农民就如同工人,那里的农业也已经不是小农经济了。
我们考察韩国、日本的农村,他们完成了现代的产业链条,实际上他们也是城乡一体化。未来中国会保留一定量的农村,但是这个农村是用现代产业运营方式运营经济的农村。未来中国的出路是城乡统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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