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体上工。
后寨会场上的东方红标志着此村经济的特别。
说这话的时候正是上班时间,陈厂利却可以披着外套到玻璃厂对面的村委会值班室找人聊天。
陈厂利坦言,集体是有集体的弊端,效率很低,比如一个人能干的活几个人干,加把油能干完的活却要拖很长时间,而且管理层都是本村人,谁也抹不下面子说你,干多干少、干差干好全凭良心。
今年50出头的陈厂利曾是后寨村的“中层”——生产队长,多年在生产一线的管理经验让他对“集体”产生了一定认识,他说,在集体经营的模式里,关键是带头人的榜样作用和中层的以身作则。
“如果管理人员不怕得罪人,能下茬管,集体经济还是会好的,在集体中生活确实有优越感。”陈厂利说:“‘人民公社’的目标就是要实现共同富裕。”
后寨村的“人民公社”模式的的确确给村里人带来过实实在在的好处,村办企业最红火的时候,村集体出资打通了全部的水泥路,自来水接到家家户户,村民的水电费大部分由村里支付,浴池为村民免费开放,楼板厂则免费为盖楼房的村民提供楼板,孩子上学村上也有一定补助。给社员分到户的粮食是平价粮,每公斤比市场上要低几毛钱。而且为丧失劳动力的老年人——男性70岁、女性65岁以上的老人,分别提供120元和80元的养老金,以实现“老有所养、居有定所”的“共产主义”理想。
文革期间曾担任过后寨村革委会主任的张维祥老人认为,只要后寨村能在管理上下工夫,大家有责任心,待在集体里依然很好。
“在我们村寻找一个富人很容易,但要寻找一个穷人很难。”张维祥说:“后寨是走共同致富的路子,只要你干活,哪怕是走个过场,做做样子,每天就有人给你记工分,年底就能分到粮和钱,这极大地保护了‘弱势群体’的利益。”
张维祥坦言,现在很多“脑子灵光”的人纷纷离开土地,找更大的发展空间去了,大多数年轻人也外出打工,下地劳动的都是一些老人、妇女和“脑子不好使”的人,这些人相对好管理,只要他们下地劳动,年终就能得到和大家一样多的回报。
“他们没有因为自身的特殊情况而受到歧视,也没有影响到年底的分红,即使遇到大的自然灾害,大家都不会担心饿肚子。”张维祥说:“这正是别的村羡慕我们的理由。”
在后寨,绝大多数人家的房子都修得很漂亮,一排排新建的楼房装饰得也很美观。据了解,户县村民人均年收入是2800元,但后寨村两年前的人均年收入已达4500余元,是远近闻名的富裕村,一些老人习惯了绵延三四十年的“公社生活”,他们不愿分开,且对“共同富裕”深信不疑。
10月15日下午,一位姓韩的老人坐在家门口和人拉家常,他的身后是新盖的楼房,装饰得非常漂亮,两扇门上还镶嵌着金属材质的“门神”。他告诉记者,“公社”生活很好,不操心,没压力。
“现在挺好的,为什么要分开呢?”他的想法至少能代表这个村子的一批人。
决定前途的首要元素——经济
后寨三四十年来之所以能将“人民公社”的模式坚持下来,与这个村的经济实力不无关系。
据户县余下镇包村干部刘胜利讲,后寨村“人民公社”模式是陕西唯一的,也是最后的。
“以前,户县的东南村和宋南村都尝试过“人民公社”的大集体模式,但都没有坚持下来。”刘胜利说:“后寨之所以能够坚持下来有两方面的原因:一个是这个村子在改革开放初期集体企业就搞得不错,这种势头一直延续至今;另一个原因是带头人张志武和杜玉忠数十年坚持的结果。”
据刘胜利讲,1979年前后,张志武等人就开始为发展集体经济动脑筋了,后寨先后办起了纺纱厂、窑厂、硫酸红厂、淀粉厂等,而且收益不错。那时,周围村子的年底决分人均每日分值是5角钱的时候,后寨村的分值已是他们的数倍。也就在那时,中国农村改革正热火朝天,户县也掀起了“包产到户”的热浪,但后寨村静悄悄,尝到集体经济甜头的后寨人担心“这地一分,厂子肯定要承包出去,集体的厂子被分了,咱有啥好处?”所以坚决反对包产到户。
最终,村集体决定继续走“人民公社”之路。
“虽然与当时的大气候不协调,但‘包产到户’的政策还处于摸索阶段,也允许多种形式并存,后寨的社会主义路线就这样坚持了下来,”刘胜利说:“这一坚持就是几十年。”
刘胜利表示,1984年前后,后寨村贷款60万元办起了第一个玻璃厂,一年以后就收回了成本。接下来的后寨村进入了它的辉煌时期,办起了第二和第三个玻璃厂,效益都不错。后来后寨想寻求更大的发展,用自己积累的1100多万元办起了电厂,但好景只有两三年,由于国家限制发展小火力发电企业,加之高昂的煤价使他们不得不停产,但相对雄厚的后寨并没受太大影响,玻璃厂效益依然很好,后寨经济坚持了暂时的繁荣。
“其实,这几年来,后寨关于分还是合的讨论就没有停止过,” 刘胜利说,“但在每一次的紧要关头,大多数人还是坚持了‘人民公社’,因为他们对集体很依赖。”
后寨未来前途面临痛苦抉择
“后寨的发展已经走入了死胡同,非改不可了。”年轻的户县余下镇党委副书记刘涛直言快语:“从长远的眼光看,后寨的集体模式是要解体的,结合这个村的现状,崩溃是迟早的事,是两三年内的事。”
刘涛是两年前调到余下工作的,他的老家就在后寨附近,坦言对后寨的关注已有很多年,也曾多次调研过后寨“人民公社”的模式,大集体效率低下、人心涣散等劣势特征已严重阻碍了集体经济的发展,长期以来,村民形成了混日子的习惯,一些建议意见根本听不进去。加之处在“自治”语境下的农村,每个人的觉悟不一样,利益诉求也不一样,各种意愿都要尊重,也很难平衡,镇党委政府对他们的引导也是有限的。
“只有等到后寨集体经济不行了,或玻璃行业整体不景气的时候,后寨的方向才能明确。”刘涛说:“后寨很多人对村子命运走势是模糊的,有的人还刻意回避这个问题。”
“只有在阵痛来临后,他们才会清醒,但这是很残酷的,后寨到了非改不可的时候了。”刘涛语重心长地说。
在关于后寨该向何处去的探讨中,余下镇的詹副镇长认为,后寨只有学习华西村的经营思路才能走出困局,他认为后寨也的的确确到了非改不可的阶段了。
“村办企业碍于亲情人情管理松散,效率低下,农业方面‘出劳不出力’影响积极性,总之要提高产值和效率必须学习先进经验。”詹副镇长说:“后寨应该走股份制的道路,像华西村一样,确立每个人的股权,成立具有现代理念的后寨股份公司,从社会上聘请职业经理人经营企业,对土地可实行流转。”
华西村在吴仁宝带领下一直坚持走“集体经济,共同富裕”的道路。华西村在分配上实行真正意义上的按劳分配、多劳多得。集团总公司与各下属公司、企业实行承包经营。有资料表示,实际上现在华西村的经营模式已不是完全意义上的集体经济,是公私合作制。华西村是集体控股,占70%;村民参股,占30%,村民和集体已经形成了利益共同体。
华西村的成功经验其中重要的一条是“一分五统”,即分开的是村和企业,统一的是经济管理、干部使用、劳动力安排、福利发放和村庄建设规划。
詹副镇长说,和华西村一样,每个集体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都必须改革,华西村通过一系列变革成为现代化的“天下第一村”,而后寨正站在十字路口,眼前面临着一系列问题。
维持现状不行吗?
刘胜利告诉记者,在后寨的发展结构中,发展集体经济是主要的,农业生产是次要的。今年的玻璃行业效益比较好,后寨企业的产值能达到4000余万元,利润应该有数百万,除去给国家上缴的利税外,村集体应该有200余万向村民年终分红,大家的日子过得依然很好,但不能保证明年后年继续好。
维持现状就意味着坐等风险的到来。
詹副镇长认为,后寨集体经济过分依赖个人,像前几十年一直是张志武和杜玉忠扛旗,现在这两人老了,也都退出村领导岗位,新上任的领导是否有老领导的魄力,是否能有老领导的威望,这都决定着后寨“公社”路线的命运。
刚刚落选的前任村书记、被有的媒体誉为“灵魂人物”的张志武多次拒绝了记者的采访,在电话里他告诉记者:“后寨‘人民公社’肯定坚持不下去……”
后寨,一个个性的村庄,一群倔强的人,一种另类的发展模式,在“分”还是“不分”的争议中迎来选择的阵痛……
-文 本报记者 史佳 图 记者 李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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