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国网/中国发展门户网:有专家学者认为,《红楼梦》中,甄士隐对《好了歌》的那首解注,其实就代表了整部《红楼梦》的核心精神,诸位怎么看?
赵建忠:从前受庸俗社会学研究方法的影响,认为第四回体现了《红楼梦》“主题”,因为有“护官府”的描写,所谓暴露了“封建官场黑暗”云云,其实第四回的描写主要是为薛宝钗出场作铺垫,让“木石前盟”与“金玉良缘”构成冲突,形成小说的张力。作为复调小说的《红楼梦》也许真的很难归纳出一个主题,但这并不意味着《红楼梦》的“核心精神”不存在,从某种意义上讲,《好了歌》的这首解注确实在相当程度上代表了《红楼梦》的“核心精神”,可惜以往研究者挖掘的不够。《红楼梦》是写一个家族的兴衰过程,那么《好了歌》的解注对此反复渲染,说明作者这方面“情结”很浓厚的。
温皓然:这种论点不无道理。也可以说很内行。
孔庆东:我认同甄士隐,但这是否就是《红楼梦》的核心精神,恐怕是个陷阱。好比中学老师问某篇课文的“中心思想”,谁规定一篇文章必须有一个“中心”思想?谁又规定一篇文章必须有“一个”中心思想?
中国网/中国发展门户网:《红楼梦》故事背景究竟写的是南方还是北方?土默热红学认为背景是南方杭州,据此提出著作权问题,即《红楼梦》的作者是洪昇而非曹雪芹,对此诸位怎么看?
温皓然:其实我实在不愿意讨论这样的问题。我们读书切记的就是不要死读书,读死书。在一点小问题上纠结不已。这样很容易因指忘月。就比如,在书的第一回中,就十分清楚地说出,空空道人见一大石上字迹分明,编述历历。然朝代年纪、地舆邦国却反失落无考。因此被石头笑道:“我师何太痴也!何必拘拘于朝代年纪哉!”这难道不是作家在假借石头之口,要向我们所有的读者发出的心声吗?一部小说既然朝代年纪都不必拘泥,又为什么非要追究到底写的是南是北呢?这究竟有什么意义呢?至于《红楼梦》的著作权问题,我始终坚定不移地认为是曹雪芹无疑。
赵建忠:近年来出现的《红楼梦》作者“洪昇说”,由于此说的提出者土默热对《红楼梦》的创作缘起、时间地点、故事本事、人物原型以及评点题名、抄录问世、版本源流等都做出了全面的解释,自成体系,因此颇受人们关注。他认为,《红楼梦》立意为“闺阁昭传”的十二个女子,原型是“蕉园诗社”的十二个成员。她们都是当时杭州洪黄钱顾“四大家族”的女儿,她们的命运随着“四大家族”毁灭而全部惨遭不幸,正所谓“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由此他进一步推测,《红楼梦》中的大观园原型就是洪昇及其“蕉园姐妹”共同的故园。《红楼梦》创作过程中,还大量借用了流行于当时的南明时期江南才子与“秦淮八艳”的事迹与作品。应该承认,《红楼梦》中确实较多地保留有江南文化的诸多特征,土默热这方面的深入研究拓展了人们的视野,将这部作品的成书时间放在康熙朝并认为体现了清初独特“遁世”观念和“情教”哲学并与“晚明文化气脉”一脉相承,这种看法也是有价值的,并有文本内部的具体描写作为支持。这个问题当年戏曲专家戴不凡的文章中也指出过,但他是基于这部小说地点“忽南忽北”的混乱描写,而作为曹雪芹将贾府从南京“搬家”到北京的“内证”而论,“原始作者”最终还是落实到了曹氏家族;土默热就不同了,他红学的核心论点是“洪昇著书说”,尽管土默热也谈到,康熙四十三年洪昇到南京江宁织造府演《长生殿》并给曹寅留下了《稗畦行卷》,后来曹雪芹在此基础上“披阅十载,增删五次”,使《红楼梦》在乾隆年间开始流传,但这仅局限于承认曹雪芹对《红楼梦》所起的传播作用,从根本上说,就是剥夺了曹雪芹的著作权,况且这种大胆的猜测也没有文献支撑,目前并无直接的史料证据去证明洪昇留给曹寅的《稗畦行卷》就是《红楼梦》手稿,不久前去世的章培恒所著《洪昇年谱》也没透漏出任何这方面信息,这就使土默热的立论失去了根基;再有就是大观园“原型”问题,过去曾有代表南方的“随园说”、代表北方的“恭王府说”等,其实《红楼梦》中的“大观园”是以南北各地园林为“原型”并加以艺术处理的,地名景名的相近或相同,在中国地名文化中本来司空见惯,不能看得过死。
中国网/中国发展门户网:对《红楼梦》中“贾宝玉”这一角色如何理解?
温皓然: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很真实。有优点,也有很多缺点。
孔庆东:这可能不是采访式的问答所能讲清的问题。我要是贾政,我也会狠狠揍他;我要是黛玉,我也会深深爱他;我要是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我也会没心没肺折腾他。这一切都因为,他不是他。
赵建忠: 贾宝玉有贵族气质,不俗,有书生气,不伪,有平民情怀,博爱。在这一主人公身上,体现出人生永恒的两大主题:1、 爱与不爱的问题(爱情与婚姻)2、干与不干的问题(功名与事业)。因此,林黛玉与贾宝玉的爱情是中国文学中最有文化含量和灵魂含量的爱情。《红楼梦》解构了圣人话语权,小说满纸是人的宣言。红学研究应该关注人类命运的形上思考。
中国网/中国发展门户网:《红楼梦》是否“爱情悲剧小说”?对这一命题今天如何理解?
温皓然:如果《红楼梦》仅被认为是一部爱情悲剧小说,我深心觉得这实在是有些太狭隘,境界过于小了。
赵建忠:《红楼梦》不仅仅是爱情悲剧,所谓“爱情悲剧”说既不符合《红楼梦》的版本实际也不符合《红楼梦》的描写内容。《红楼梦》前八十回并无多少爱情描写内容,“黛死钗嫁”在97、98回了,属于续书内容,因此不能用非曹雪芹的笔墨去论证《红楼梦》的思想,这个话题实际涉及到曹雪芹的创作构思。
孔庆东:前边讲过,一部作品未必只有“一个中心思想”。同理,一部武侠小说也可以同时是言情小说、历史小说、政治小说、财经小说。《红楼梦》流行版中的爱情悲剧占据重要地位,或者说打动甚多读者,故说它是爱情悲剧小说,自然成立。这与你想说它是阴谋小说、哲学小说并不矛盾。凭什么就根据当下某人的研究断言这个不成立那个不符合呢?焉知过上若干年,不会有人出来把尔等骂得狗血喷头呢?
中国网/中国发展门户网:如何评价“红学热”?
温皓然:如果这种现象是真实的,当然是非常好的。对于经典的热爱,至少可以提升一个人的内在涵养。但恐怕事实并不是真的如此吧,据我所知,现在很多高端的知识分子群里,真正完整看过一遍《红楼梦》原著的人,都少的可怜。
孔庆东:没看见“红学热”,好像丢了一个字吧,应该是“红学热闹”。
中国网/中国发展门户网:《红楼梦》近日被英国媒体评为“亚洲十大小说”榜首,如何看待?
温皓然:当然是当之无愧的。但我同时更认为,我们的《三国》《水浒》《西游记》,甚至是《岳飞传》《封神榜》这些名著,即便是放在整个世界文学之林,也绝对堪称翘楚!一个如此堂堂的中国,从古至今,不知孕育出多少盖世英才,写就了多少不朽的佳作。到现在,却仅在一个亚洲区域,就只有一部《红楼梦》上榜!这真是让人无比感叹:历史的尘埃,不知还要妄想掩埋多少早已不朽的英才俊彦!
赵建忠:近日英国媒体评出的史上十佳亚洲小说,《红楼梦》赫然居于榜首,令国人倍受鼓舞。应该说,这是当之无愧的,也是迟来的追认。笔者认为,不仅是亚洲,甚至在世界文学范围内,以文学最为发达的欧洲来说,即使将《红楼梦》与欧洲的任何一部一流作品相比,亦毫不逊色。研究《红楼梦》的学问“红学”,早已被国际汉学界公认为是中国的一门“显学”。作为中国学者,有责任将这门“显学”发扬光大。(记者 王东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