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民炒股”的投机热潮鼓舞下，中国股市再演“笨钱”斗“牛”的大戏

沪综指数经过14天的连续上涨，终于在4月5日“攻陷”了3300点的整数关口。期间，一季度股市数据陆续出台，不断鼓动着中国证券市场强势上冲高位。比如，一季度A股新增开户数高达501万户，超过了去年全年308.35万的开户数；一季度沪深两市成交金额达到8.63万亿元，接近去年全年的9.25万亿元；一季度以来，个股股价平均涨幅超过40%，ST板块涨幅更是高达80%。但在创造如此大场面的投资者中间，一种站在山巅的“眩晕感”却正在滋生和蔓延。“做多和做空似乎都有风险。”一位证券分析人士为《瞭望》新闻周刊描述了当前证券投资者进退无据的心态，“目前市场所处的位置相对较高，调整随时可至，一旦来临，就有可能深套其中而不能自拔；但同时，做空就意味着观望，大盘不断上涨就是不断踏空，牛市中踏空可能比亏损更令人难过。”在他看来，尽管是牛市，但目前是看不清方向的“盲牛”，使投资者、特别是散户更多体会到的是高位股市的焦虑感，而不是财富增值的愉悦感。

近日，在《瞭望》新闻周刊获得的中国国际金融公司的报告中，这种局面被判断为“股市投机气氛重新显现”。按照中金公司报告分析，明显的投机气氛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其一，题材炒作刺激个股股价大幅上涨。绩差股在资产重组、业绩虚增故事的题材“光环”下涨幅惊人，股价表现大幅超越大盘；其二，股价与基本面相关性不强。不同行业的股价相对表现与行业基本面相关性明显减弱，金融、地产、钢铁、煤炭、零售等受益于宏观环境景气最多，业绩增长最为明显，但股价表现却并不是最好；其三，散户追涨杀跌助涨了股市投机。在股票不断上涨的示范效应下，散户的资金正源源不断从银行流向股市，进一步助长了股市投机的气氛。“目前舆论普遍认为，这轮行情的最主要导火索是人民币升值。因为人民币升值导致了我国金融市场的流动性过剩，使股票和房地产等资产价格出现了上涨的契机。”面对情绪亢奋、投机氛围渐浓的市场，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研究所金融市场研究室副主任尹中立担忧地告诉《瞭望》新闻周刊，随着前期股改形成的良性动力逐渐用完，流动性过剩越来越成为股市持续上升的主要原因，“这样的结果不容乐观，20年前日本和我国台湾地区因此造成的股灾殷鉴不远。而且，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当市场出现群体性亢奋时，表明股价已经处于危险的边缘。”

“笨钱”汹涌

刚刚为一套80万的商品房付完首付的席翔，终于按捺不住火热股市的诱惑，拿出存折中所有的剩余8000元第一次进入了股市。这位普通媒体工作者对记者说，自己的目的“很单纯”，“就是希望每月能够从股市里为自己赚一半的月供，减轻负担。”

但3月中旬买的六只股票给他的只是兜头的“凉水”：最差的成绩是亏损20%，最好的成绩是盈利5%，平均下来亏了500元，与自己月均收益率20%的憧憬相差甚远。于是，席翔总结出了自己人生的第一条“股经”：“大家都赚钱，不一定意味着你也能赚钱。”

“在股市中，很多人不知道如何控制风险，尤其是占新进500万股民中的大多数新手，没有经历过股市风雨，风险是何物、怎样做才是谨慎等等问题，很少有真正认识。”银河证券研究中心高级分析师田书华在接受《瞭望》新闻周刊采访时认为，席翔就是典型案例，“他们天真地以为，来到这个市场就一定会赚钱，根本不考虑亏损问题，或者说压根就没有做好亏钱的准备，买入卖出完全是人云亦云。或许会有盈利，但改变不了自己在市场中的弱势地位。”据申万证券研究所最新一期《股市月度资金报告》显示：截至3月末，A股市场的存量资金达到了8661亿元，存量保证金达到了8050亿元。其中，仅3月份投资者新开户数达到了253.5万户，日新开户数达到了11.5万户，为去年同期的17倍，均为有统计数据以来的历史新高。田书华分析说，“许多数据已经表明，股市资金的流入已逐步从机构为主的打新资金转变为个人投资者的自有资金，以个人投资者或者说散户为主力的场外资金在3月份积极入市，成为股市走高的主要推动力量。”但这些散户带来的蜂拥资金，在世界证券历史中有一个非常弱势的名称——“笨钱”，它们就如非洲大草原上数量庞大、汹涌而来的羚羊，不断遭到市场中凶猛机构的“鱼肉”。《经济学人》杂志第一任编辑沃尔特·白芝浩曾对“笨钱”做过经典描述，“这些我们称之为笨钱的财富，特别庞大和热切，它们若投怀送抱，便会造就暴发户；它们若碰撞到谁，便有了投机者；它们如果迅速逃离，便留下恐惧和萧条。”对此，田书华解释说，“笨钱”因为甚少有明确和坚定的投资意识，“对其而言，如果不知道内幕和底牌，交易在本质上就是个零和游戏，与赌博无异。”在他看来，“笨钱”横流的现状，一定程度上也是市场从投资向投机转变的征兆，“因为正如腐殖质会滋生细菌一样，只有‘笨钱’才能充当投机的‘温床’。”

消息题材“满天飞”

或许正是因为有了“笨钱”，目前的市场才有了众多源源不断的“诱饵”——内幕消息和题材故事“满天飞”。

一位国内著名基金公司的基金经理在接受《瞭望》新闻周刊采访时不得不承认，目前市场中不但散户追逐“内幕消息”，“其实机构也是四处打听。有时候，一些消息已经不在乎是真是假了，只要股票能涨，就是好消息。”至于风险，他认为，在牛市中，只要散户足够多、足够踊跃，机构不愁脱不了身，“要知道，当年网络狂潮时，最好的故事能够赚到最厚的钱。”4月初，新会计准则概念投资主题急剧升温，新会计准则概念股开始得到资金的追捧和青睐。其实，新会计准则修改只是改变一些资产的会计属性，并不会影响企业现金流，更不会提高公司实质业绩。但却由于“有利于提高企业公司治理水平”这个辅助因素，在新会计准则会计核算中变动较多的股票，遭到了散户的抢盘。比如，参股中信证券的两面针应声涨停，持股民生银行的岁宝热电三天的涨幅达到了23.35%。甚至包括基金、QFII等主流资金也参与其中。类似的故事层出不穷。近日，国家电监会副主席王野平表示，中国将加大电网建设力度和电网改造力度，进一步解决电网“卡脖子”的问题。于是，许多机构开始纷纷给予电网、电力设备类个股“买入”评级。

重估市场风险

按照田书华的分析，尽管目前市场炒作气氛突出，短期内还不太可能出现恶性的持续性下跌风险。但对于投资者、尤其是中小投资者而言，在多空对垒的市场随时有可能调整或发生转折的时期，最重要的工作应该是重估市场风险，做好充分的应对准备。

就目前局势而言，大盘蓝筹股股价表现相对稳健，股价水平比较合理的蓝筹股的上涨并未脱离业绩的增长幅度。同时，股市基本面也依然健康。而且，股改后限售流通股今明两年的集中释放、股指期货以及未来其它衍生产品的推出，将促进股票价格回归理性。

在田书华看来，造成目前中国证券市场走牛的基本因素有两方面：其一，股权分置改革的成功。这项改革的基本完成，为中国股市健康发展并走向市场化打下了基础。这是中国证券市场发展史上最大的制度变革，解决了制约中国资本市场发展的重大制度性缺陷，从根本上使上市公司大小股东利益趋同，全流通时代即将到来，大大增加了股民的信心。其二，中国经济的持续向好。一直以来这被看作是股市走牛的最坚实基础。专家预测，2020年前中国经济年均增长率仍能达到8％左右，其中2006至2016年平均经济增长率为8.8％，2016至2020年平均经济增长率为6.5％。宏观经济的快速发展，使股民对中国股市产生良好预期，成为拉动由熊转牛的最重要引擎。中国股市前所未有地给人们留下极大的想象空间，激励着愈来愈多的市场人士不断调高自己原有的预期。但不能不注意到，中国经济持续增长的预期，是一个充满了不确定性因素的漫长过程。而且，必须承认，此次的股市上升在很大程度上是对过去多年股市长期低迷，许多股票的价值严重低估的一个纠错性的价值回归过程。根据泰达荷银的研究，2006年中国股市130%的涨幅中，有近3/4来自股票价值重估的拉动，来自基本面的驱动力仅占1/4。所以，今年大幅价值重估的机会微乎其微。近日，一位市场分析人士也指出，“与几年前相比，国内股市最根本性的变化是A股市场形成了一个完全以机构投资者为主导的市场，机构投资者的赢利模式就是制造概念、推高股价、增加股市的波动性。”在他看来，目前的股市文化没有走出以往股市是一个完全炒作市场的阴影，“当前期的良性动力用完，股市的持续上升只能靠炒作，必然形成泡沫。”田书华特别提出需要警惕的是，当中国的流动性过剩已经成为全球流动性过剩的一部分、当中国经济日益成为全球经济至关重要的一环时，不管是否存在泡沫，大量资金涌入中国股市将在未来成为不可回避的现实。

“在这种背景下，没有人能确保中国股市不会经历一次痛苦的调整。”在他看来，全民炒股场面的重现，已经说明中国股市投资文化仍然没有得到太大的改观，股民风险意识依旧淡薄，这其中的风险尤其巨大。事实上，他认为，刚刚过去的“2·27暴跌”就是一次针对中小投资者的强烈警示。“但仅仅一个多月，这次暴跌似乎已经被遗忘了”他最后说。(王健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