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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生“变形记”
从国家人口和计划生育委员会一直到小区居委会计生办,这个拥有几十万工作人员的庞大系统,正在面临着主动或被动的改变
本刊记者/马军 文/孙郁婷
邹国丽有一双“神眼”。怀孕不久的妇女,身形还不明显,别人看不出来,她能。走在大街上,她对人群中的孕妇很敏感,只要看一眼,就能肯定地说:“这个有了。”女儿笑话她落下了“职业病”。
51岁的邹国丽从2002年到现在,一直担任北京市海淀区乙28号小区居委会的计生委员。在中国庞大的计生系统中,这是一个最基层的岗位,是中国人口工作的具体细微之处。
根据官方发布的统计公报,截止到2005年底,全国计生系统工作人员达50余万人,其中包括像邹国丽这样的街道自聘人员。近几年来,他们的工作内容随着大形势的发展,也在一点点地发生着转变。
计生的硬软之变
在北京,拥有城市户口的人现在如果要生第二胎,需要缴纳12万到20万元不等的“社会抚养费”。这一数字来源于上一年度的人均可支配收入乘以一定的倍数,对常人来说这不是一个小数目。因此,街道办和居委会的计生人员难免被各色人等找上门来。
邹国丽不止一次被人当面责骂过:“你讲不讲人权啊?我生完孩子为什么不给入户?”也曾有个“二胎妈妈”端起办公桌上的一杯热水向她泼去;到居民家里做入户登记,碰钉子更是常事,特别是一些高档小区,业主不是富商就是高职人群,当邹国丽挨家挨户登记时,保姆一看是居委会来人,根本不给开门。
这都是比较轻的冲突。北京东城区和平里小区居委会的计生委员杨先英,同样也有不少类似遭遇。不过有着10年计生工作经验的她认为,现在的工作还是要比以前好开展了。
杨先英所谓的“以前”指的是2000年之前。她觉得现在对计划生育率的考核标准比2000年以前降低了,“2000年之前是绝对执行独生子女政策,一个都不能多生。现在政策就宽松多了”。
杨先英的前任是史明珍,今年82岁的她于2000年退休,史明珍1979年开始从事计生工作,属于中国最早一批计生人员。她对《中国新闻周刊》说,自己从事计生工作21年,工作内容全都围绕一个目标进行,那就是严格控制超生。
在80年代,“一胎政策”实施不久,想生二胎的人比现在多,不少人对计划生育都抱有抵触心理。强制计划生育导致的结扎、人工流产和引产事件,在全国不少地方都出现过。据史明珍介绍,北京当时在这方面的情况比外地好得多,因为“管得太严了”。
所谓“管”,是指超生肯定会被单位开除。在“单位人”时代,超生就等于断了自己的活路。一般生完第一胎,单位就会要求去上节育环,计生干部监督着,谁也无法避免。而且,从单位到街道,层层管理,所有从15岁到49岁的女性都处于“监控”之中。谁怀没怀孩子,大家都看在眼里,想遮人耳目是不可能的。
“当时一旦发现怀孕,哪怕是七个月的大肚子也得去做了。”史明珍说,街道居委会要是知道有人想超生,会三番五次上门入户,找本人谈话做思想工作。“不管自愿不自愿,总之最后的结果就是必须做掉孩子。”史明珍回忆,在那个时候,国家对计生政策的宣传声势特别强大,在许多人看来,违反计划生育就像“犯了罪”似的。
工作21年,史明珍负责的小区在严格的“监控”下,没有发生过一起超生事件,计划生育率达到100%。但她的继任者杨先英面临的情况改变了。在这10年里,杨先英已经遇到了五六起超生案例。
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海淀区花园路街道各小区。花园路街道计生办副主任梁伟介绍,以往对超生人群往往会强制性“执行政策”,而现在对方只要怀孕五个月以上,基本上就会停止对其“做工作”,只等出生之后收钱。这笔钱,就是社会抚养费。
国庆节前,和平里街道计生办主任王琳接待了一对海归夫妇。夫妇俩分别毕业于清华、北大,在美国工作了十多年,期间生了两个孩子。夫妇俩不想让孩子入美国籍,想到和平里落户。两个孩子属于超生,上户口必须先交一笔不菲的社会抚养费。最终,夫妇俩还是把钱交了,很快上了户口。
在王琳眼里,这是以前无法想象的事情,以前超生叫罚款,现在叫征收社会抚养费,听起来似乎只变了个称谓,但性质改变了。
“显然,现在比以前更人性化了。”王琳说,以前罚款后虽然也能落户,但国家没有明文规定,基本属于暗箱操作。要想落一个户口必须从上到下进行疏通,非常难办。而且谁家要是有一个超生的,对周围人影响特别大。现在周围就算有人生三个都没关系,“多生了就交钱呗”,只要交钱就可以按规定落户,一切都摆在了台面之上。而且,现在与上世纪80年代相比,很多人已经不想生二胎了,“现在人们的想法变化太大了”,几名接受采访的基层计生人员都这样感慨。
对“一胎政策”的争议这些年来一直没有间断。在几方争论中,国家人口计生委被看作是“一胎政策”的捍卫者。时移事易,如今从国家人口计生委到各级计生部门,都开始注重转变自身角色,强调“软性服务”和宣传。这促使基层计生办的工作方式也随之发生改变。
“现在我们开展工作比以前‘软’多了。”王琳介绍,上面对基层计生委员要求“五访五问”“十到人”,也就是小区内居民有新婚、怀孕、产期等情况,都要进行沟通服务,这在以前是没有的。
“2000年之前是严格控制人口,2000年到2006年是稳定低生育水平,现在是稳定低生育水平、统筹解决人口问题。”和平里小区杨先英说起这几年的计生政策变化如数家珍。
杨先英举例说,2006年后自己的工作内容中增加了“提高人口素质”一项。“比如新婚夫妇结婚了,我们除了祝贺他们之外,还要问是否准备要宝宝,如果生的话,小区里有六项免费服务,还可以来免费听课,帮助你生一个健康的宝宝。”
居委会每年还会组织免费例检和免费人流、上环取环等手术,这些既是新增的服务,也是一种工作的方法。这些新方法,对应的是不断变化的中国人口形势,比如对计生工作人员来说,占工作比重越来越大的对流动人口的联系与“监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