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史专家葛能全:原子弹与脊梁[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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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能全]:综观以上，作为发展原子能科学的初始，我讲的是原子能科学，离原子弹是十万八千里，也算有所计划，有所行动，但终无建树。分析其中的原因，我的观点是这样子的，旧中国没有大规模、有组织地发展原子能事业，不是因为没有钱，更不是因为没有人，也不能简单归咎于美国的阻拦，我认为，最最根本的是国家没有主权，腰杆子软，站立不起来，也就是我们的民族那个时候没有脊梁骨。 10:25
[葛能全]:站起来以后的中国不一样了，我们梦想成真了。关于新中国我讲五个事件。原子弹是吓人的纸老虎，把原子弹比作纸老虎，这是我们中国共产党的主席毛泽东的一大发明。1946年的8月6号，广岛原子弹爆炸的一周年，毛主席在延安的杨家岭窑洞前接见美国作家安娜路易斯斯特朗，有一段载入史册也收录到毛选的一段话，他是这样讲的，原子弹是美国反动派用来吓人的一只纸老虎，看样子可怕，实际上并不可怕，当然，原子弹是一种大规模屠杀的武器，但是决定战争胜败的是人民，而不是一两件新式武器。 10:26
[葛能全]:这是1999年我到西安出差，到这个地方参观了毛主席讲那段话的地方，就这么一个场面，一个石头桌面，在这个地方谈的，讲原子弹是纸老虎，这个旁边有一个牌子，我跟讲解员讲，说你这个毛主席讲的话，还有一段趣事，我在这里介绍给大家。毛主席那次谈话有一个鲜为人知的插曲。谈话的时候陆定一先把纸老虎翻译为Scarecrow，毛主席立刻问斯特朗Scarecrow是什么意思，斯特朗说他是农民竖在田里吓唬麻雀的稻草人，毛主席说这不是我的意思，我说的是它的样子象一只凶猛的野兽，而实际上是纸糊的一见水就软，在一边听谈话的马海德谈话，不是Scarecrow，是Paper Tiger纸老虎，毛主席带头说，对，是拍拍太根儿，我说这段插曲讲给大家听，很有历史细节。 10:28
[葛能全]:后来事实证明，尽管是纸老虎，原子弹一直吓唬中国人搞核威胁，没有尖端过，从杜鲁门到后来的艾森豪威尔，杜鲁门在回答记者提问的时候说，对中国采取的步骤，包括我们拥有的包括原子武器在内的任何武器，当美国研制成适用于大口径火炮发射原子弹以后，艾森豪威尔制定的一个对朝鲜战争的一个战略计划，他的战略和战术上广泛使用原子弹的一个方案，其中就包括对北京，对中国的首都北京也可以实行原子弹武器。一直到60年代，我们中国的原子弹快要问世了，1963年，后来接任的肯尼迪总统布置情报部门说，原则上不管用什么手段，必须阻止中国成为一个有核国家，因为中国拥有核武器，将使美国面临空前的危险局面。于是，一时间，美国U2型飞机在中国的上空平均每天三次来回的侦察，要找中国原子能研究基地在什么地方，要对中国的核研究采取绝育措施。 10:30
[葛能全]:那个时候，中国面临的恶劣环境远不止是这些，不是生逢其时，身临其境的人是很难想象的。然而，站起来有了脊梁不信邪的中国人的力量同样也是出乎人们想象的。 10:31
[葛能全]:新中国的第二个事件，第一笔发展原子能科学的外汇。大家可能想不到，新中国的第一笔发展原子能科学的外汇，是党中央没有进北京，在西柏坡批的，事情的经过是这样子的。1949年3月份，中国决定派一个中国人民保卫世界和平代表团到巴黎去出席第一次世界和平大会，团长是郭沫若，其中就有钱三强，当初就是地下党在白区工作的丁瓒是负责人之一，由他到清华大学通知钱三强，说你参加代表团，一听说这个代表人要到巴黎去，钱三强说我这次能见到约里奥，而且约里奥是和平大会的主席，他就跟丁瓒提出一个建议，能不能带一点外汇买一点被禁运的核科学的仪器回来，包括图书资料，丁瓒就问钱要带多少外汇？钱三强这个人就是这样，刚才讲的，怎么想就怎么说，多则20万美元少则5万美元。 10:32
[葛能全]:心理学家丁瓒听了以后吓了一大跳，尖叫一声，大家听一听，1949年3月份20万美元是个什么概念？可以说是个天文数字，但是钱三强开口了。丁瓒尽管是感到吃惊，但是他还是向中央反映了，后来的情况是，3月22号，这个日子要记住，这是党中央机关在西柏坡的最后一天，23号离开西柏坡进北京，周恩来副主席就是那个时候最后签一份电报给北平文管会，这个电报三项内容，有三项关于钱三强，钱三强购买试验设备事，请先调查外汇如何汇去，试验设备如何运回，到之具体情况待面谈，马上要进京了，后来决定带五万美元现金放在代表团的费用当中，让钱三强和代表团的秘书长刘宁一商量着办。 10:34
[葛能全]:再后来，中国代表团还有其他几个共产党国家的代表团都没有办法到巴黎去参加这个和平大会，世界和平大会的主席约里奥居里顶天立地，不顾西方当局的反对，在捷克斯洛伐克的首都布拉格设一个分会场，所有不能到巴黎主会场参加会议的都到这里来，包括我们中国代表团，就在布拉格参加了和平大会。没有现在的通信工具，用一个有线电话装一个扩音器把声音扩大，接收主会场那天开幕式的讲话。开幕式讲话很长，有一句话在中国的科技界和平大会的那些成员当中记了一辈子，约里奥居里讲道，他说真理的旅行是不需要签证的。这句话大大的、极大的鼓舞了还没有诞生的新中国的人们。钱三强、郭沫若听到这个话，激动的流眼泪。 10:36
[葛能全]:因为不能到巴黎去见到约里奥居里，钱三强就不能把五万美金都拿出来交给别人转，那个数字也很大，他就跟刘宁一商量，拿出五千美元现钞交给约里奥从巴黎派到分会场联络的钱三强也很熟悉的一个物理学家，这个物理学家也是法共党员，交给他交给约里奥，后来约里奥拿到这五千美元以后，小心谨慎，把他埋在自己花园的一个墙角里，他自己又亲自到各个地方去看仪器，看资料，要完成中国的这一个任务。后来买到了一些当初很珍贵的资料，还买一些小型仪器，包括100进位的计数器，后来通过两位科学家，一个英国的杨成忠物理学家，一个法国核化学家杨成中，两个人名字写出来不一样，发音是一样的，所以在近代物理所叫这两位科学家，一个叫英杨，英国回来的杨，一个叫法杨，法国回来的杨。 10:39
[葛能全]:新中国第一笔用于发展原子能的外汇现在说起来数字不大，但是亲历者钱三强对此刻骨铭心，终生没有忘，在他逝世前两年，1990年写的一篇文章，一万多字，关于带外汇的事钱三强有一段话是这样写的：当我得到那笔用于发展原子核科学美元现钞时，喜悦之余感慨万千，因为这些美元散发出一股霉味，显然是刚从潮湿的库洞当中取出来的，不晓得战乱之中它曾有多少火与血的经历，今天却把它交给一位普通科学工作者。这一事实使我自己都无法想象，尽管5万美元对于发展原子核科学所需不是过分的要求，然而他们的远见卓识和治国安邦之道，一举之中昭然天下，让人信服，给人希望。 10:40
[葛能全]:讲新中国三件事，中南海的最高决策。1955年1月14日，周恩来总理在中南海他的住处约见了地质学家，地质部长李四光，核物理学家原子能研究所所长，那时候不叫原子能所，近代物理所有三个名字用过，一个近代物理所，后来改物理所，1958年原子核反应堆建成以后，就改成原子能研究所。当初钱三强还有一个职务是中国科学院学术秘书处的秘书长，周总理是约他们来谈原子能研究的有关问题，和我们国家铀资源的情况。谈的时间是很长的，给大家说一下。 10:41
[葛能全]:关于我们国家启动一个决定国家命运这样一个大的事件，原子弹研究，没有任何正式的文字材料，只有两件旁证的材料。一件就是现在看到的，这是周总理谈完了以后当天晚上给毛主席写的一封便信。这是原件照下来的，第二件这是周总理办公桌上的一个台历记下来14号约李四光、钱三强、刘杰谈，找不到任何正式文字记录，因为研究这个事情不让记录，不留任何文字材料，现在这样一个问题，就是我们国家最高决策原子能研究书记处扩大会议成了一个研究的课题。 10:43
[葛能全]:我把周总理写给毛主席那个信，三页纸的信告诉大家。主席：今日下午已约李四光、钱三强两位谈过，一波，薄一波，刘杰两同志谈过，时间谈得较长，李四光因治牙痛先走，故今晚不可能叙谈。现将有关文件送上请先阅，最好能在明日下午三时后约李四光钱三强一谈，除书记处外，彭真、彭德怀、邓，富春，一波、刘杰均可参加。下午三时前，李四光午睡，晚间李四光身体支持不了，请主席明日起床后通知我，我可先一小时来汇报今天下午所谈，以便节省一些时间。明天下午来谈时，他们可带仪器来，便于说明。八十年代末期，钱三强接到中央研究室约稿信，要钱三强说明一下当年参加周总理谈话是谈什么内容，另外要钱三强告诉当时他的职务，他同时寄来了周总理写的这个信的打印稿，钱三强看了周总理这个打印稿，当时跟我说，他说他也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大的会议，中央书记处的扩大会议，还考虑到李四光的身体，他说周总理关心人，关心科学家真是入微入心。 10:45
[葛能全]:周总理谈完以后第二天，召开中央书记处扩大会议，研究发展原子能的问题。李四光和刘杰汇报我们国家铀资源情况，钱三强介绍，从原子能，原子核，原子弹氢弹，铀裂变和链式反应讲起，用最普通的语言通俗讲出来，他还带了三张图，示意图，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科学图，一张是原子弹的结构图，一张是氢弹结构图还有链式反应的图，挂在书记处会议的墙上讲解，大家的兴趣很大。 10:46
[葛能全]:最后毛主席听完了讨论以后讲了这么一段话，我们的国家现在已经知道有铀矿，1954年在广西发现了铀矿，尽管开始认为它是一个贫矿没有开采价值，但是说明我们国家铀资源是有的。所以毛主席说了，已经知道有铀矿，进一步勘探一定会找出更多的铀矿来，我们也训练了一些人，科学研究也有了一定基础，创造了一定条件。过去几年，其他事情很多，还来不及抓这件事，这件事总是要抓的，到时候了，该抓了。只要排上日程，认真的抓一下，一定可以搞起来，现在苏联对我们援助，我们一定要搞好，我们自己干，也一定能干好，我们只要有人，又有资源，什么奇迹都可以创造出来。 10:4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