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史专家葛能全:原子弹与脊梁[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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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能全]:这是1967年6月17号我们第一颗氢弹的图景。看过这些图片，还想给大家提供几个数字，从1964年到1980年，我们国家进行大气层的核试验一共23次，美国进行了多少次？215次。苏联是219次，法国是50次，我国进行地下核试验到1996年，为什么？1996年第50届联合国大会有个全面条约，我们中国是签字国，到1996年我们地下核试验也是23次，同样的，美苏等地下核试验他们的数字比我们要多多少倍。有一个问题，我们进行了为数很少的核试验，我们的核科学技术是不是比较落后，我们的核能力是不是要差，不是的，这是我们中国人的才智，我们一次实验不像他们单打一，我们每次实验要多种收获。所以照样，我们实验次数很少，我们的核能力不弱。比如说战略核武器，原子弹，氢弹，还有核武器的小型化，我们国家核武器的数量是少的，比较少的，这不是我们不能搞，是我们的国策。 9:50
[葛能全]:这里所以把原子弹和民族的脊梁、国家的主权联系到一起说事，是因为展现在我们面前的那一段中国历史太生动，也太深刻，说明它们之间的关系。下面围绕原子弹讲发生在中国的几个历史事件。分两个部分讲，一部分是49年以前的，我们叫它旧中国，1949年以后，我们叫新中国，先讲旧中国。自1945年原子弹爆炸以后，日本帝国主义投降，就是那个时候，我们中国的科学界、教育界以至于政界，也有许多人开始做原子弹强国梦，一度出现了跃跃欲试的局面，但都好梦难圆。 9:52
[葛能全]:先讲第一个原子梦。1945年冬，主管国防科技工作的国民政府军政部也就是国防部，为了做原子梦，由国防部的副部长兼兵工署的署长，邀请西南联大的教授，吴大猷，华罗庚，曾昭抡，商量中国启动原子能的研究怎么做，他们达成共识，关键要有人和设备。关于人的方面，派人到当时唯一制成原子弹的美国去学习，物理化学数学各选两个人，他们选的物理方面，吴大猷挑选了朱光亚，李政道，化学方面曾先生挑选了王瑞駪，唐敖庆，数学方面华罗庚先生挑选了孙本旺，到美国补选了一位。 9:54
[葛能全]:这一行是1946年夏天，他们乘船到美国去，蒋介石亲自接见了这些人加以勉励。96年我问朱光亚先生，有人说蒋介石接见你了，他说在船上的时候，他们说委员长见了，我没有参加。我说那怎么回事，他说我那个时候从昆明到了武汉来看我哥哥，我没有参加，我是直接从武汉到上海坐船的。等到这些人到了美国以后，美国情报部门政府通知所有的设计原子弹的有关工作单位，一律继续接受中国的学者到那儿访问学习，于是吴大猷把他们召集起来，宣布原来的计划到此，大家都申请读学位，这些人后来都走了自己的路。 9:55
[葛能全]:这张照片三位都是很熟悉的，从右到左，朱光亚，杨振宁，李政道，我要简单介绍一下朱光亚，因为他是去的人当中后来唯一一个为中国的原子弹做出了直接贡献者。朱光亚那次计划搁浅以后，他就到密西根大学读学位，1950年回国，1955年启动原子能研究以后，钱三强让他归队，他到中国科学院的近代物理研究所，组织一个六组，有三个科学家，一个是浙大的胡进民，还有一个北大的于福春，现在都是院士，后来都成为院士，六组干什么呢？就在原子能楼的旁边，我们科学院拿出钱来，一年时间盖了一个楼，那天讲的灰地就是在我们科学院的楼群里面现在还有一个北大的楼，这就是当初我们近代物理所的六组培养人的，后来就把这个六组变成了北京大学的技术物理系，连楼带人带设备都给了他们。 9:57
[葛能全]:朱光亚到了这里，到了六组以后，从全国几个重点高校抽了97名高年级的物理系的学生来培养，一年的培养，这97人马上到岗位，其中大部分人后来为原子能的研究做出了突出的贡献。1957年苏联专家撤走了以后，1959年7月份，朱光亚就被钱三强推荐到核武器研究所，主管全盘的业务工作。他们的所长是一个将军，叫李爵，所以要有一个内行，钱三强就把朱光亚推荐过去了，那时候朱光亚是我们科学院近代物理所的二室副主任，主任是钱三强兼的。1999年，朱光亚获得了两弹一星功勋奖章。1994年中国工程院成立，朱光亚经过院士提名作为候选人，全票当选中国工程院的首任院长。 9:58
[葛能全]:第一个原子梦破了，第二个原子梦又来了，就是胡适先生在北京大学开始做。1945年秋，胡适和赵元任到伦敦出席教科文组织的制宪会议，他特别通过使馆约见了从巴黎到英国短期工作的钱三强，两个目的，一个目的他要看一看钱三强，钱三强是他们两位五四运动时期的好友，新青年五位轮流编辑，陈独秀，胡适，李大钊，钱玄同。赵元任是搞文字研究的，钱玄同也是搞文字研究的，我们中国最早的注音字母就是他们搞起来的，他们见钱三强要关心一下他们好友的下代，当然不是主要的，主要是他把钱三强聘请到北京大学来当教授，来搞研究，一回国他给钱三强借了八百美元的路费，要钱三强和他夫人一起回来。 10:2
[葛能全]:最有意思的是，胡适到处收罗人，1947年上半年，他经过一番策划，提出了一个很庞大，很宏伟的计划，叫一件关系国家大计的事。他这个计划是见诸文字的，现在收录在胡适的书信集里面。他的这个计划是书面报告，报告谁呢？报告参谋总长和国防部长，这两位都是鼎鼎大名，一个白崇禧，一个陈诚，胡适是这样写的开头，我今天要向你们俩位谈一件关系国家大计的事，还请你们俩位把这个意思转给主席蒋介石，请他考虑这件事，简单说来，我要提议在北京大学集中全国研究原子能第一流物理学者专心研究最新的物理理论与实验，并训练青年学者以为国家将来国防工业之用，这句话很重要，这是点题的，他说现在中国专治这种学问的人才尚多在国外，其总数不过七八人，切不可使其分散各地，必须集中研究，方可能收最大成效。这是他列的名单，他列了九个人，第一个钱三强，何泽慧，胡宁等，他申请了50万美金，他最后结论这么写的，科学研究的第一条件是工作人才，第二条件才是设备，现在人才已可集中，故敢请国家给他们增强设备，此意倘能得两位先生赞助，我可以断定，我们在四五年内一定可以有满意的成绩出来。可见胡适的信心满满，但是结果跟上面一样，胡适的关系国家大计没有看见下文，成了一枕黄粱。 10:3
[葛能全]:再讲第三个梦，旧中国的三个原子梦，北平三机关，何为三机关，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北平研究院，这个计划的提出是钱三强，因为清华大学抢先把钱三强聘请到清华大学，就是用了一个准备在清华大学建一个原子物理研究中心吸引钱三强，钱三强就答应了。钱三强接受清华大学聘请以后，他给梅贻琦校长写了一封信，简单介绍一下钱三强，钱三强是1937年七七事变以后离开国土到巴黎，1940年获得博士学位，获得博士学位不到一个月，巴黎沦陷，被希特勒占领，因此钱三强是回国回不了，研究工作也没有办法做，他要过饭，逃过难，性命差一点就丢了，就这样11年，但是他的成就后来在我们国人引为骄傲的，1946年和1947年上半年，他和他的夫人和法国的两个工作人员发现了铀三分裂四分裂现象，这个工作在当时的原子能研究领域是属于最前沿的。由于他这个发现，在我们国内的不管研究单位大学都纷纷的邀请他，他自己形容，就几个婆家来求嫁。 10:6
[葛能全]:钱三强这个人，是很有想法的，而且是敢想敢说的。清华大学为了把钱三强邀请过来，行动之快，1946年周培源先在剑桥后又到巴黎当面邀请他，周培源讲，清华大学非要你回来不可。11月11号，叶企孙向校长梅贻琦书面报告，清华大学聘请您为物理系教授，可否1947年3月回国，请电复，聘请的电报的原件上，写了一个月薪520，是清华大学教授最高的，钱三强11月25号回了电报，第二年2月1号，钱三强写一封长信给梅贻琦，就是他提出在北平三机关联合起来搞一个原子物理研究中心，他的话是这么写的，对于教学树人，生素感兴趣，在祖国目前情况下尤觉重要，但生甚望教学工作外，尚能树立一原子核物理研究中心，此等意见，周师周培源亦极赞成，先生等对此等设备不知有无计划，据生欧之经验，一小规模原子核物理试验室，设备费约五万美金，详细情形，如蒙垂询，当即奉告。 10:8
[葛能全]:他的建议在清华大学得到了积极的回应，梅贻琦1947年5月15号给钱三强回了四页纸，毛笔写的。梅贻琦回信中说，盖原子核之研究，实今日科学上最重要之工作，而国内尚少推进，最近中央研究院有在南京举办之计划，就是前面讲的，建筑新研所用费颇具，设备尚在筹划中，但即中央院计划成功，北平区域亦宜更有一研究中心，故清华即决以五万元作原子核研究设备之用，至于如何支用，即希详为筹划。 10:9
[葛能全]:把这个权利交给钱三强，大约五万美金。梅贻琦在信中希望钱三强从巴黎绕道美国回国考察美国的研究原子能的情形，但是梅贻琦不知道这里面内情，钱三强是知道的，他不可能绕道美国回国，那是很危险的。钱三强又回了一封信，回信时间1948年3月7日，这封信两个目的，一个是告诉他从巴黎回国的行期，第二、光北平研究院三机关不够，这个联合物理研究中心一个把中央大学和中央研究院的集成到一起，搞一个大的。这是钱三强1948年回国春天他到导师家里辞行，约里奥夫妇在家中最后照了一张照片。约里奥居里夫妇他们两位是因为发现了人工放射线，1935年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居里家族四个人获得了三次诺贝尔奖，这次他们得的是化学奖，诺贝尔化学奖。这是钱三强回国的时候，抱着第一个孩子在轮船上，孩子刚半岁多一点。 10: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