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政策解读
- 经济发展
- 社会发展
- 减贫救灾
- 法治中国
- 天下人物
- 发展报告
- 项目中心
|
“开胸,抢救。”心胸外科医生陈增杰作为主刀医生换上了手术服。看着曾经一起玩桥牌的队友躺在自己的手术床前,陈增杰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他感觉一块蜡正堵在他的喉咙里。他用手术刀划开了王云杰的胸膛,刀口的肌肉已经泛白,这意味着病人的失血量非常大。陈增杰本希望能清除外伤造成的心脏内部的积存的血液,争取恢复心跳脏复率,但开胸后他有点不知所措。“从没见过这么严重的创伤,整个胸腔都乱了套。”
全世界只剩下鼻子
连恩青与温岭市人民医院的联系开始于19个月前。
一直以来,连恩青有严重的鼻炎,鼻塞、流涕、闻不到味道等症状,2012年3月15日,他到温岭市人民医院就诊,接诊医生是耳鼻喉科医生蔡朝阳,诊断为:鼻中隔偏曲及慢性肥厚性鼻炎,并开处了鼻炎治疗药物。
服药一个星期后,鼻炎症状没有减轻,连恩青再次来到医院,希望医生能为他手术治疗,他认为手术是根除病症的最好办法。
由蔡朝阳医生为他主刀。据王伟杰介绍,此类手术是耳鼻喉科常见的微创手术:用小圆片刀在鼻左侧开L型切口,通过用剥离器分离鼻中隔粘软骨膜,切除偏曲的筛骨正中板和梨骨部分,再水平切除宽约3mm的鼻中隔软骨条,使鼻中隔居中;之后,在两侧下鼻甲后端,切除粘膜下肥厚增生的部分,以改善肥厚性鼻炎症状。
整个手术大约持续了一个小时,手术费约为5000元。人民医院院长助理郑志坚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手术过程很顺利,《手术记录》中写道:“患者安返病房”。
住了8天院后,连恩青没感觉有好转,他多次对家人说,“比手术前更难受。”因为骑电动车摔伤了腿,连恩青错过了半年后的复查,到2012年10月底时,他感到鼻子越来越不舒服。
连恩青初中毕业后就外出打工,在镇上修过车,去过广州工厂,腿伤之前在镇上一家麻将机厂工作。他性格内向,不善交际,即便是堂兄弟也很少来往。但大家都知道,他做事很认真,三叔连德林的年糕店忙起来时,他总是一言不发地去帮忙,做得又快又好。他每月只有一千多块工钱,但居然还能有积蓄。连德林说,与一般的年轻人不同,连恩青不介意穿打补丁的衣服,只穿橡胶底的解放鞋,加上手机费,每个月零花钱不会超过两百块。
连家也并不富裕。虽然十几年前盖起了楼房,却一直没装修,楼梯上的栏杆、房间里的衣柜都露着木色,一根电线上接一盏白炽灯泡,就是屋里的照明设备,像样的家用电器只有一台老式电视机和一台冰箱。连恩青的妹妹连俏说,每年赚一点钱,就装修一点。十年前,连恩青谈过一场恋爱,因为穷,他不肯结婚,最终不了了之。
腿伤,再加上鼻子问题,去年10月,连恩青辞了工作,开始不断地跑医院。
医院为他复查,结论是:鼻腔通畅,不影响通气功能。连恩青不能接受,向家人抱怨:“明明很难受,为什么说没事?”“明明我的鼻子是向右歪的,为什么从左面开刀?”“一定是手术时,我没给红包,所以把我的鼻子开坏了。”
连恩青到医院医务管理处投诉。这是温岭市人民医院专门处理医疗纠纷的部门,也负责管理全院的医疗质量管理。在医院里,类似功能的部门还有门诊管理处和医患协调中心,分别负责门诊医疗纠纷和服务态度投诉。
温岭市人民医院医务管理处向《中国新闻周刊》证实,于2012年12月28日收到了连恩青的投诉。经过分析,院方认为,连恩青的问题主要是对医疗结果期待过高,“在手术知情书里,医生也说明了,对于鼻炎这种病,手术的改善效果不会太大”。针对此类医疗纠纷,院方大多劝说解释并加以安抚。
这个工作就落在了耳鼻喉科主任王云杰身上。在王云杰的解释下,连恩青渐渐理解并接受了两侧开刀效果一样的说法,但始终无法理解,为何手术后仍有鼻塞、头疼、睡不着觉等问题。
连家人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连恩青确实总是说鼻子难受,用头撞墙,还用隐形眼镜的塑料夹子或者折断的牙签撑开右鼻孔,甚至会让妈妈用筷子帮他捅捅,说这样能通气,不过妈妈始终不敢下手。
“十句话里面有八句是鼻子,”连俏说,“几乎全世界只剩下鼻子。”家里来了客人,他也会让人家看他的鼻孔,问是不是一边大一边小。
不断抱怨,不断地做CT、做检查,院方为他组织了两次会诊,一次是院内全科室会诊,另一次是邀请省内耳鼻喉专家会诊,结论始终未变——未见明显异常。
连俏说,哥哥曾跪在医生面前,请求重新治疗,“医生我不骗你,我的鼻子真的难受”,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但医生告诉他,“我们已经尽力了。”连俏站在一边,既心疼哥哥,又不知所措。
为了看鼻子,连恩青还去过椒江、台州、杭州、上海,结果都一样,但连恩青认为,“医院都联网的,他们肯定都串通好了。”
连家人开始觉得连恩青脑子出了问题,连恩青也开始觉得所有人都不相信他。有一次,三叔连德林陪他去医院,但王云杰单独把连德林叫走说,连恩青的问题有可能是精神压力过大造成的,建议他们去做心理咨询。话刚说一半,连恩青就不耐烦地把连德林拉走了,“说来说去,还是认为我是精神病。”
觉得没人相信他,连恩青变得暴躁、易怒,一旦有人说他的鼻子没问题,他就大发雷霆、砸东西。他砸碎了家里的玻璃门,水壶、电饭锅都被摔变了形,也开始动手打一向疼爱的妹妹和妈妈。“不让我好受,我也不会让医生好受,早晚我杀了他们,然后我再跳楼。”他的话语让家人害怕。
今年8月,家人将连恩青送到了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医生诊断为“持久的妄想性障碍”,需要入院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