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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女收入少,负担又重,哪能怪他们呢”
《礼记》说:“孝有三:大者尊亲,其次弗辱,其下能养。”意思是,关于孝的道德规范,层次最高者是尊敬父母,此为大孝;层次居中者是不使父母受辱,此为次孝;层次最低者是能够赡养父母,此为下孝。
在武汉大学社会学系学者刘燕舞看来,当前不少农村地区孝敬父母已经陷入了艰难维持的窘境。刘燕舞长期研究农村养老和农村老人自杀问题,他告诉记者,近些年来,农村老人自杀日渐增多,折射出传统孝道的日渐衰落。
根据他在湖北、湖南、河南、山西、安徽、福建、江西等7省34村所做的实地调研,刘燕舞认为,在农村,孝道的衰落主要有两个方面的原因:
一是家庭中代际关系和夫妻关系的格局发生了深刻而根本的变化,即由父强子弱变为了父弱子强、夫强妻弱变为了夫弱妻强。父母权威或孝道的获得与儿子的地位有必然联系,当儿子在夫妻关系变动中处于弱势时,父辈将很难从儿子那里获得有力支持。
二是经过多年市场经济的洗礼,市场理性甚至侵蚀到道德领域,使人们开始从经济收益的角度来衡量老人对于家庭的“作用”。“有用”的老人等于“有一点地位”,“无用”的老人等于“完全没有地位”,孝道不再占据逻辑上天然的制高点。
“如果按照传统的家庭逻辑,养儿防老天经地义,但市场逻辑是非常理性的算计,子辈据此可以理直气壮地反驳:你是养了我,但你养好我了吗?”刘燕舞说,这样的反驳往往给父母沉重的打击,他们发现,不管在现实中还是在道义上似乎都没有了抱怨的理由。
可悲和可怕的是,不少老人也在困惑和无奈中接受了这样的逻辑。当记者问到对子女不孝的感受时,不少老人会说,“子女收入少,负担又重,我老了没用,帮不上他们的忙,哪能怪他们呢。”或许,老人们是在为子女开脱;更或许,他们只是在安慰自己,以便在这残酷的现实面前找到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
父母在这头 儿女在那头
“我已经好多天没看到人了。”内蒙古自治区清水河县81岁的农村老人李喜鹅见记者进屋有点儿激动。由于缺煤烧,她住的窑洞很冷,在家里老人还穿着棉衣。“前几天感冒,躺在炕上起不来,这两天刚刚好了一些,能下地走动了。”李喜鹅说,她以为自己这次就要“悄悄地走了”,没想到“硬扛了几天又活了过来”。
李喜鹅老人的境遇让人心酸落泪,不过却是许多空巢老人、留守父母生活的真实写照。在城市化的洪流中,多少人进城打工,多少人跳出农门,多少人远赴他乡讨生活,而他们年迈的父母,却由于种种原因大多留在了乡村。留守,通常意味着艰辛和孤独;然而,他们的选择真的不多。
他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像孩童一样回答:“我想……”
79岁老人江希仁的屋里昏暗阴冷。一张破旧的钢丝床上,凌乱地铺着一床被子,离床外侧一米远的地方,两条长板凳托起一台老款的彩色电视机,屏幕上不断闪烁着白色雪花。老人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他告诉记者,自己每天都在这样的状态中度过。
江希仁是江西省余干县瑞洪镇的一名留守老人。由于家里地少赚不到钱,惟一的儿子带着一家人去了外地打工,留下老人独自生活。因为在外打工收入并不多,开销又大,从今年过年到现在,儿子一共只给他汇了1000元钱。
“我身体不好,平时总免不了看病吃药,包括吃饭,一个月最少也要300块钱左右。”老人告诉记者,每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几瓣来用。老人每个月有55元国家发放的养老金,家里的一亩多水田租给村里人种,一年可以收到500多元的租金。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收入来源。
可能是感觉记者不适应屋里的昏暗,老人打开了电灯。在堂屋的桌子上,记者看到一个大碗里剩着几块南瓜。这是老人惟一的下饭菜。老人说,中午做了一大碗,到晚上还没吃完,明天早上可以接着吃。
南瓜是蒸熟的,这样可以不用油。为了省下菜钱,他还种着一小块菜地,因为年纪大了,干不动活,老人的菜地里最多的是南瓜,还有一些青菜,“因为这些菜不怎么费力气”。
在外打工的儿子很少跟家里联系,家里也没有电话。偶尔邻居会告诉老人,他的儿子打电话来问过老人的情况。“你想他们吗?”当记者向老人提出这个问题时,老人不禁哭了起来。他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像孩童一样回答:“我想……”
老人为儿子着想的固执,让他内心每天都忍受着煎熬……
山西省芮城县历山村在外打工的村民任军荣,说起留在家乡的父母就悲从中来:“2000年时父亲癌症病重,瞒了我大半年,过年回家才知道的。但他怕耽误我挣钱,过完年后立马赶我走,半年后就去世了。”任军荣说,这件事让他无比悔恨和自责。
其实不仅是农民工,那些跳出了农门、在城市有一份“体面工作”的儿女,面对留守的父母,也颇多无奈和纠结。老家在赣南农村的谌小枫(化名)研究生毕业后在南昌的一所高校工作。尽管每个月有差不多4000元的收入,但他在这个城市里却是“受着煎熬地活着”。
谌小枫的父母都是地道的农民,家境困窘。他念大学不仅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积蓄,还欠下了好几万元的债务。一直以来,每个月的工资拿到手,他留下一半,剩下的都寄回家里还债。前年,他的父亲罹患肺癌,为了给父亲治病,他先后向同事借了8万元钱,最终还是未能留住父亲。
谌小枫说,老人为了培养自己,到死都没有享过一天清福。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悔恨,让他更加珍惜农村的母亲。他多次提出要接母亲来南昌生活,尽管自己目前是租房子住,收入也不高。
但母亲拒绝了他。“母亲跟我说,自己现在还能一个人生活,还可以种种地,管自己的生活没有问题。如果进了城,什么事也做不了,纯粹是个吃饭的人,会增加我的负担。”
谌小枫说,母亲说不过自己时,便会提出等他解决了个人问题,再考虑来南昌生活。每当此时,谌小枫便无话可说。因为尽管已经30岁出头,谌小枫还没有谈过女朋友,更不用说结婚。没车没房,还欠着一屁股债,这让他没有勇气也没有心情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
“等还完了债再说吧。现在最主要的是能说动母亲来南昌。”谌小枫说,老人吃了太多的苦,不忍心看到她再如此辛劳。不过,这个问题已经说了一年多了。老人为儿子着想的固执,让他内心每天都忍受着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