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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布拉格之秋音乐节长恨歌剧照
伟大的诗人歌德曾说:“在诸多城市像宝石般镶成的王冠上,布拉格是其中最珍贵的一颗。”
2002年春暖花开,春意盎然。我再次来到阔别两年多的捷克首都布拉格,这座在尼采眼中十分神秘的城市。
布拉格依山傍水,古迹众多。古代建筑群耸立在伏尔塔瓦河两岸,巴洛克建筑、哥特式建筑、古典复兴建筑、古罗马建筑、浪漫主义建筑、洛可可建筑、文艺复兴建筑、现代主义建筑,以及后现代主义建筑鳞次栉比。“母亲河”伏尔塔瓦河,静静地流淌,穿城而过,似一条碧绿的玉带,蜿蜒地伸向远方,消失在蔚蓝色的天际边。登高远眺,城中许多古建筑上,高塔攒聚,因此,布拉格素有“百塔之城”之称。每逢春光乍绿的季节,黄澄澄的塔尖耸立在一片片李白桃红、色彩斑斓的林木中,金光闪闪,城市因而被誉为“金色布拉格”。
一天,我接到“布拉格之秋国际音乐节”主席、我的好友什皮罗赫先生打来的电话,邀请我到伏尔塔瓦河畔的一家很有名气的餐馆共进午餐。
来到餐馆时,什皮罗赫先生已经等候在那里。
他身着浅灰色西服,扎着一条蓝领带,洁白的衬衫更加烘托出他金褐色、健康的肤色,一双浅褐色的眼睛炯炯有神。五十出头的他,斑白的头发平添了些许沧桑感。但他似乎是刚从海边度假归来,神采奕奕,充满了活力。见到我,一把抱住。坚实的胸膛、有力的臂膀,传递着久别重逢的喜悦。他以低沉浑厚、带有磁性的嗓音,用娴熟的俄语问候道,“丁先生,我们又见面了,好想你!身体可好?!”
什皮罗赫先生是我上一任在捷克工作时结交的朋友,他知道我那次提前离任是因为身体不大好。
“谢谢你的惦念,我也很想你!身体恢复得不错。”我紧紧地抱住他宽厚的身躯,热情地拍了拍他的背。老朋友重逢,自然有许多话要说。
记得我们初次相识,还是在2000年。朋友向我介绍,他是捷克两大国际音乐节之一的“布拉格之秋音乐节”主席,我便主动用俄语向前问候。那时的他,不苟言笑地用不大熟练的英语回答,“对不起,我不会讲俄语。”还真有些拒人千里的架势。
对捷克人这种回答方式,并没使我感到尴尬。在初到捷克的几个星期里,我已多次领略到,这片国度的人们对俄语的反感。几次,我独自开车参加活动,向街人问路,得到的答复多是一个“NO”字,或是急匆匆的摆手、摇头。在这里,我顿时感到民族对立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连人们用来沟通情感的“语言”,也变得如此苍白无力。
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即将胜利的1945年5月,苏联红军击溃了德军,在一周之内解放了捷克斯洛伐克。此后,捷克斯洛伐克便成为前“华约”组织成员国。那时,俄语是这个国家对外交往的交际语言和工作语言,也是学校学生的必修课,俄语非常普及。像什皮洛赫先生这种年纪的人,同属斯拉夫民族,语言差异不大,俄语应该是很不错的。
1968年,捷共中央第一书记杜布切克发起了布拉格之春改革,有脱离苏联控制倾向。驻扎在捷克的苏军发起了武装干涉,把坦克开到了布拉格街头,开到了繁华的瓦茨拉夫广场。苏联的武装入侵,引起了捷克百姓强烈的反感与反抗。1989年,在东欧剧变中,捷克斯洛伐克再次发生亲美的“天鹅绒式革命”,推翻了“捷摩共政权”。此后,在捷克的报纸上没有了中国的消息,广播中没有了中国的声音,电视中没有了中国的影子。许多捷克人对中国人也关闭了心灵的窗户,树起了警觉的耳朵。
出于复杂的情感,许多捷克民众把讲俄语看作是一种“耻辱”。什皮洛赫先生不愿讲俄语,我已习以为常,便不足为怪。通过会讲捷克语的助手,我与他相约,希望到他所领导的“布拉格之秋音乐节组委会”登门造访。他欣然允诺。
在他不大宽敞的办公室里,我们再次见面。我将一对冷瓷彩绘京剧脸谱瓷盘摆件送给他,作为见面礼。他对两个做工精细、形象逼真,且蕴藏着浓郁的中国历史文化韵味的礼品,显然十分喜爱。
接过瓷盘,他突然一改往日的矜持,用熟练的俄语说道,“非常感谢参赞先生!我一定把它们摆放在家里最醒目的地方。”
“您的俄语讲得很不错,而且还是标准的莫斯科音!”我不无玩笑地夸赞说。
“参赞先生是否也在莫斯科留过学,或是在那里工作过?”他用狡黠的目光看着我,诡秘地微笑道。
我知道,他这是想探探我的底。这正是相互了解的好机会。“我在北京上大学时学的俄语,在前苏联,以及苏联解体后的哈萨克斯坦工作过。”话题逐渐多了起来。
“您今天怎么讲起俄语了?”我不无好奇地问道。
“前两天,我特意与老朋友贝尼茨基联系过,他说是您的好朋友。他还说,您人很不错,很务实,曾多次帮助过他。朋友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嘛!”
“另外,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旁边有许多陌生人。大庭广众之下讲俄语,会被别人误解的。还请参赞先生多包涵。”他爽快地说着。
他话锋突然一转,问道,
“您喜欢音乐吗?对捷克的音乐家和他们的作品一定也很熟悉?!”
“谈不上熟悉。德沃夏克是世界著名音乐家,曾聆听过他的《自新大陆》。但我更喜欢斯美塔那的作品《我的祖国》,尤其是第二乐章《伏尔塔瓦河》。作曲家以细腻委婉的笔触,刻画沿岸旖旎秀丽的自然风光、久远的历史、沿途人民的生活、倾吐内心对祖国深沉炽热的爱恋。”
“您的理解令我感动。这是一曲充满对祖国和人民深刻的爱,对未来和光明坚定不移的信念和乐观精神的颂歌。斯美塔那和贝多芬有着类似的经历,双耳失聪。但他的耳聋比贝多芬还要痛苦不堪。1874年,在他两耳全聋时,内心极度痛苦。他感到总有刺耳、尖锐的声音回荡在脑际,为他带来日夜不休的噪音困扰。据他自己描述,就如同永远置身于一个喧嚣的大瀑布之下一般。这一病症后来终于引发了精神病,斯美塔那也因此住进了疯人院。正是在完全失聪的状态下,他创作了这部传世之作。”什皮罗赫显然有些动情,仿佛找到了知音。
很难想象,天才的斯美塔那,在终日不休的“尘世噪声”中,把伏尔塔瓦河,这条捷克民族的“母亲河”,描绘得如此生动和富有感染力。她时而宽阔舒展、万籁俱寂,时而波澜壮阔、荡气回肠。这美妙动人的乐曲,充满了作曲家对祖国和人民深刻的爱,对未来和光明坚定不移的信念和乐观精神。
“中国的母亲河是黄河。有一部上亿中国人耳熟能详的音乐作品,是中国人民音乐家、英年早逝的音乐天才冼星海创作的《黄河大合唱》。虽然我们两个国家的历史文化背景不尽相同,但这两部音乐作品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我赞叹道,把文化部外联局订制的《中国经典音乐》光盘拿出来。
“送给主席先生这个音乐光盘,上面有《黄河大合唱》改编的钢琴协奏曲《黄河》。作曲家创作这部作品时,正是中国人民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战争年代。正是这部作品,鼓舞了千百万中华儿女与侵略者浴血奋战的激情,也表达了音乐家对祖国母亲的拳拳赤子之心。十分可惜,在他风华正茂的不惑之年,因战争,颠沛流离,客死他乡。捷克民族在历史上也曾遭受过外族的欺辱。我想,您在听这部作品时,也会感受到,中国人民在濒临民族危亡时,发出的哀怨与怒吼,感受到作曲家对祖国母亲无尽的热爱与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