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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 路
古老的生存之道从未过时,只要把梯田种好了,人人都能从旅游受益。年轻人相信,他们的回归将给这片土地带来新的活力,“在我们这代人的努力下,紫鹊界将迎来最好的时代”
塑料管的一头扎进土里,水流被导引至百米开外的水窖,再顺势往下,供养着山腰处一家名叫永幸的农家乐。在那里,高峰时每天有50桌客人就餐,用于住宿的32张床位被挤得满满当当。
紫鹊界村龙普片区,流淌千年的土壤水,从12年前开始用另一种方式滋养农家乐主人罗铁平一家。这位爱笑的农家妇女有着湖南人典型的朴实与爽朗,一开口便称赞旅游开发的好处:“以前,我们这就是‘鸟不拉屎’的地方。路都不通,谁会知道有梯田?”
她也曾外出打工,一年辛辛苦苦能赚2万多元,却总感觉日子看不到头。紫鹊界获批国家级风景名胜区的第二年,她跟丈夫回家办起了农家乐。
这是景区内的第一家农家乐。生意在平淡中起步,但她吃得苦、耐得烦,加上公认的烧菜手艺,生意日渐红火。
这位精明的老板还有着快人一步的嗅觉。趁着攀升的人气,腾出几间房,头一个搞起了民宿。几年后,老木屋变成了3层楼房,罗铁平一口气投了400多万元,没借一分钱,用的全是这些年的积累。
旅游鼓起了村民们的腰包。洗脚上岸的村民们像是闯进另一个陌生世界,那里有从天而降的惊喜。
奉石凡至今说不清幸福为何来得这么突然。80年代分家,这个连说话都没一句高腔的老实人被赶上了山,剩下的日子就像在苦熬。直到有一天,家门口修起了水泥路,又过了一阵,家对面建起了观景台。游客扎堆,赞叹梯田的壮美。
日子就这样起了变化。妻子在观景台卖起山货,行情好时一天能赚500元。老屋改建后,有人主动上门承租,于是又多了每年5万元的租金。
对于那些远离公路和核心景区的村民来说,旅游开发就像开了一扇窗,他们扒在窗沿看看热闹,回头又继续原来的生活。抱怨声随之不胫而走:“我们种田,他们赚钱,这公平吗?”
摸着石头过河的管理者发觉,旅游思路再怎么转,也绕不开那层层叠叠的梯田。
2016年起,新化县从本就拮据的财政中每年拿出100万元,补贴核心景区内的梯田耕种,每亩田每年500元。此外,根据旱化程度、恢复难度的不同,又对荒田开垦给予每亩800元、1200元和2000元的奖励。目的,还是要让村民们拾起耙犁和锄头。古老的生存之道并不过时——过去,它为这片土地供养了2000多年的口粮,如今,人们要靠它赢得更加富足的未来。
就在2016年,在外漂泊了10多年的奉石美回到家乡,同几位村民合伙创办水稻专业种植合作社,探索规模化种植。他们相信规模化经营是解决抛荒的可行之策,政府引导则给了他们新的底气。
机械无法施展,始终是梯田耕作的短板,可人工种植未必就没有竞争力。吉寨村村主任罗教为找到了一条新路,由他带头的合作社选择了一款适合在500米以上海拔种植的新品种,亩产500斤米,每斤能卖7元,每亩纯利润就有1000元。这款名叫“梯米”的优质稻米,口感软糯香甜,深得市场青睐,去年就卖出5万多斤。
“如今的市场越来越讲究生态与品质,关键看你能不能种出好东西。”罗教为说。
管理者的思路也日渐廓清。水车镇镇长李劲透露,县里正在研究方案,打算拿出门票收入的一部分给老百姓分红,建立起利益共享机制,“给群众吃颗定心丸,只要把梯田种好了,人人都能从旅游受益。”
正在考虑的事项还包括农家乐与梯田争水的隐忧。“山上的农家乐多了,灌溉梯田的水量很可能就不够用,污水处理也是个问题。”李劲说,可行的办法是用更高品质的接待条件,吸引游客到山下食宿,“首先应立足于保护,不能过度开发。”
尽管还有难题待解,但在罗中山看来,认准一点总不会错:“梯田始终是紫鹊界的魂与魄。”
稻穗高高扬起后落下,撞击着田埂上的木桶。木桶内,谷粒欢快地滚落。这是紫鹊界收割时节最常见的农活,当地人称之为“拌禾”。奉玉辉弓着腰,不断重复着这个古老的动作。3年前,这个曾在大城市打拼的“80后”小伙不顾父母反对,返乡当起了种粮大户。年轻人相信,他们的回归将给这片土地带来新的活力,“我有信心,在我们这代人的努力下,紫鹊界将迎来最好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