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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田！一等良田！出了名的一等良田！”
在山东省滨州经济开发区里则街道北街村，村民刘根(化名)指着家门前一大片被铁皮围起来的土地夸赞个不停。
但他真正想表达的，是一种惋惜——加上门前这块地，村子里共5块近1200亩“良田”之上，正矗立起一栋栋别墅、商住楼和商贸城——而这一切发生在自家田地里的变化，如今都已和村民们无关，用刘根的话说，“卖了，全卖给开发商了，一分地都不剩了”。
近日，有北街村村民向《法制日报》举报称，“滨州经济开发区里则社区‘以租代征’千余亩耕地用于建设别墅”。《法制日报》记者随后赶赴滨州调查。在现场，记者见到了一栋栋已经建成，或正在建设的“别墅”，并了解到大部分楼盘均已开售，“别墅”价格在每套60万元以上。
里则街道办事处主任石芳兰告诉《法制日报》记者：“这都是建给农民住的。”
农村土地被租给开发商
整整一个下午，刘根都站在自己家门外，时不时和过路的乡亲们闲聊一会儿，打打电话，或者对着自家那只见了生人就乱叫的狗吼上几句。他身后那辆农用拖拉机早已锈迹斑斑，一整套农具倚在边上。
“闲得慌。”种了一辈子地的刘根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对《法制日报》记者说，村里的地“卖”给了开发商，年轻人都到城里打工去了，他在开发商的工地里打杂，“一歇工，就不知道该干什么”。
在刘根的记忆里，变化发生于2008年年初。“刚过完春节不久，村干部到家里来，问愿不愿意‘卖地’,50年。”刘根回忆说，开始村里有一部分人肯，一部分人不肯，但到后来所有人都“卖”了。
一名当时的村干部告诉记者，街道给了村里压力，哪家不肯就要一家家去说服。而真正说服村民的，则是“还算丰厚”的赔偿条件：每亩土地现在的租金是每年1150元，街道还承诺每5年增加300元。“种粮食说不定还没有这个收入呢”。
“村民负责按手印就行了。合同是开发商和街道签，街道再和村里签，村民看不到。”这名原村干部告诉《法制日报》记者。
而这一问题正是村民们所普遍担心的：“现在说得那么好，10年8年可能没问题，以后还会不会按承诺补偿就不知道了。”
“在整个区，你只要说亩产一吨的田，大家都知道就是我们这片，出了名的。现在租50年用来盖房子，就是以后拿回来也没用了。”对于刘根说的“良田”，北街村3名过路的老人家这么解释。据他们介绍，北街村的人口约有700至800人，每人约1.7亩地。
每套60万元别墅盖给农民住
《法制日报》记者在北街村看到，千余亩土地被道路分割为6块，其中紧靠里则街道办的一块，已建成了“西海花苑”小区，据该小区物业一名负责人介绍，小区中共有别墅53栋共100套左右。紧邻该小区的地块是正在建设中的“西海花苑”二期，记者从立在工地边的施工牌上看到，该地块要建成32个单元“5+1”层高的住宅楼和14个单元“低层住宅”。
而在位于北边和西边的地块，别墅楼的建设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西边名为“西海蓝郡花苑二村”的工地门口，立起了一块售楼广告牌，自称“纯粹水岸，园中藏院”，其中包括独立住宅26栋27户、双拼住宅77栋152户和联排住宅18栋102户。
对于这些建设中的“别墅”，里则街道办事处主任石芳兰在接受《法制日报》记者采访时，拿出两本《山东省新型农居设计图集》展示给记者，并介绍称，街道现在所建的这些低层住宅都是参照图集设计，盖给农民住的，是为了“提高农村居住条件，提升居民生活质量”。
石芳兰告诉记者，低层住宅在整个工程中共有200多套，目前还没有建完，也还没有定价开售，要等全部建成后，再根据村民的意愿由村民自行购买，街道办会给开发商一个指导价格。“老百姓把旧楼拆掉，就可以成本价买这些楼房，他们都会很开心的”。
但是，西海花苑一名物业工作人员却告诉《法制日报》记者，该小区别墅楼房每一套都在300平方米以上，均价在每平方米2200元左右，每套大约63至64万元，而独体别墅每栋要85万元左右。而且，这些房子已经接近售罄。
记者在当地房产网站上看到，已有多名购买该小区别墅的业主在倒卖刚入手尚未装修的房子。记者随意致电其中一名住在滨州开发区姓董的人家，她告诉记者，她第二次转手已经成交了。
《法制日报》记者在当地调查发现，该区域内所有楼盘的广告及介绍都在不断强调“高档住宅”这一概念。记者从滨州经济开发区网站上看到的一则介绍，更将这些住宅“别墅”的定义写得清清楚楚：“西海花苑二村位于黄河二路与220国道交汇处，与西海风景区水库仅一道之隔。工程计划总投资1.2亿元，占地13公顷，集水面垂钓、休闲娱乐、别墅小区于一体。整个工程建成后，将彻底改变该地段面貌，进一步提升里则办事处的对外形象，扮靓滨州西出口。”
“开玩笑，我们买得起这个？”刘根摇摇头。
国土局称无任何审批程序
《法制日报》记者了解到，2006年《国务院关于加强土地调控有关问题的通知》明确规定：禁止擅自将农用地转为建设用地。禁止通过“以租代征”等方式使用农民集体所有农用地进行非农业建设。未依法办理农用地转用审批，通过“以租代征”等方式占地建设的，属非法批地、占地行为。
被用作建商品房的土地，是否真如农民所说，是一等的良田？对这一地块的开发是否有合法程序？
石芳兰告诉《法制日报》记者，目前在建的工程全部都是经过审批、有合法手续的，“土地都是建设用地，耕地肯定是不行的”。当记者提出想看看审批文件时，她表示负责保管文件的同志都下乡去了，看不了。
而根据西海花苑物业公司工作人员的说法，买了该小区“别墅”的业主，暂时除了一纸和开发商的合同外，什么都没有，“产权证是否能办下来，还得看街道办”。
为进一步核实里则街道多片土地的性质及是否办理合法手续，《法制日报》记者前往滨州经济开发区国土资源分局采访，该局一名刘姓副局长告诉记者，他们从未审批过该地块的任何土地申请手续，肯定是违法的。他们已向开发区管委会提交了相关报告，且相关领导已做了批示。至于这块土地是否属于耕地，他不愿多谈。
记者从里则街道的一份规划图上看到，这片土地中有一部分规划为“水浇地”，滨江经济开发区国土资源分局一名工作人员解释，“水浇地”就是耕地的意思。
据了解，2006年5月30日，国土资源部下发“关于当前进一步从严土地管理的紧急通知”，要求自5月31日起，一律停止别墅类房产项目供地和办理相关用地手续，并对现有别墅进行全面清理。
而在2005年5月20日，山东省国土资源厅发布的《山东省国土资源厅关于切实加强建设用地管理工作的通知》规定，也指出“要加强住房建设用地管理，着力于普通商品房、经济适用住房用地供应，严格控制非住宅和高档商品住房用地，禁止别墅建设项目供地”。
在这两份文件已经施行的背景下，北街村的别墅是如何取得规划许可的？《法制日报》记者就此采访了滨州经济开发区规划建设局副局长刘远生，他告诉记者，分局只在最早的时候出具过一分建设用地选址意见书，但在此后的多道程序中，该局没有办理过任何审批手续。“从2006年以来，我们没有审批过一块别墅、高档住宅用地”。
据刘远生透露，近日，国土部通过卫星航拍图已经发现这一问题，现在和省市有关部门都在调查这件事，“来了20几个人”。(记者 范传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