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未失去信心
73岁的冯元儒已经走了7个小时,他从漩口出发,随身仅带着一根竹棍,在三十多公里路上,这个翻越了无数滑坡路段的老人,只喝过一次水。
地震时冯元儒正坐在从黑水到都江堰的长途班车上,车子刚过漩口镇,睡梦中的冯元儒被猛烈的抖动惊醒。开始他还以为只是车子爆胎,但车身持续的大幅摇晃和远处传来的房屋轰塌声令车上的人们开始逃命。
道路在前方崩塌,乘客四散逃开,冯元儒在漩口等待了一天多,当镇上再也找不到食物和饮水,而期待中的救援迟迟不来时,冯元儒决定步行逃命。
他离开的地方无疑是人间地狱,残破的尸体被摆放在任何一处可以找到的空地上,而更多的人们还埋在废墟之下。在钢筋水泥面前,幸存的人们自发组织的救援收效甚微。到第二天晚上,开始有人四处扒开砖石,只为从废墟里找到任何一点点可以充饥的东西。
冯元儒已经老了,和很多逃命的灾民相比,他的步伐异常缓慢,他拄着竹棍,费力前倾的上身,似乎在拖动老迈的双脚。“我基本没咋个歇气,”冯元儒有些自豪地说,“到都江堰就好了,听说那边有救援。”他就这样缓慢而持续地前进。尽管花费了比别人更多的时间,这个坚强的老人已经接近了他的目标。
彭文国和他的工友们则来自更远的映秀,这群重庆万州梁平一带的工人,在映秀附近的都汶高速公路项目上打工。地震时他们正在一个隧道里,幸运地躲过了山上滚下的巨石。彭文国说,承建高速路的中铁十三局项目部一个经理当场被巨石砸死,而项目部书记则被工友们从石堆中拖了出来。
他们更关心的是重庆的安全,重庆有没有地震,成都到重庆的铁路是否还通,彭文国们一路上都在向人打听这样的问题。在和死亡擦肩而过之后,这些工人最希望的是尽快赶回家乡。“我老婆娃儿肯定都在盼着的,”彭文国说,“我回去了他们就安心了。”
一路上没有遇到留下亲人逃出的人,他们要么全家脱险,要么原本独自在震区。“有家里人被砸到的,肯定都留下了,”一个从白花走出来的人说,“这个时候哪个会自己逃命嘛。”
几乎所有的人都肯定,还有大量的人被埋在废墟之下。14日下午,连绵阴雨的天终于放晴,伴随着巨大轰鸣,直升机群持续往返于天空中。运载空降兵的运输机也开始出现。逃出的人们目光追随远去的飞机,他们知道那将给留在震区的人们带去多大的信心。
除了直升机和运输机,地面上的救援也终于展开。14日早上,从济南军区赶到的“铁军”沿着与灾民们相同的道路开始跑步进入震区。打头的是“秋收起义红二团”,在各个连队的排头,书写着诸如“奇穷河英雄连”或“大功连”字样的红旗显示着这些部队光荣的历史。
小伙子们一律轻装前进,身上只背着军用挎包和水壶,却人手一把铁铲或斧头。进出的平民自动把道路中央让出,以便军队快速通过。这支部队接到的命令是,在最快的时间内赶到核心点汶川。
在道路下方,紫坪铺水库的水面上,在水路一线被先头部队探索出来之后,更多的冲锋舟在向水库深处进发。他们将在上岸后赶到映秀。
甚至有志愿者出现在路上,他们的背包里塞满食品和饮水,一队来自成都的志愿者称,他们的目的地是汶川。
而汶川仍然缺乏消息,一路上没有碰到从汶川县城逃出的人,是汶川受灾异常严重,还是从汶川到映秀的道路被完全隔断,这一切都有待继续向前的发现。
无论如何,从都江堰到汶川,逃生和寻亲之路合而为一,生命之路已经在被逐渐打通,当人们开始用双脚贴近大地,似乎无穷的力量将源源而来。5月14日下午,截至发稿时,出来走向希望的他们,和进去奔向生命的他们,都仍然还在路上。 (来源: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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