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点名保证课堂的虚假繁荣
“老师水平低的,我一般听半堂课就走人了。如果一堂课很无趣,我还在听,唯一的解释是,这个老师正在用点名来保证课堂的虚假繁荣。我走不了,但会讲话,我会看书,一般不会理这个老师。”
武汉一所高校大四学生肖绶(化名)正在准备考研,可那些味同嚼蜡却又不得不忍受的课常常打乱他的复习计划:“偏偏讲得不好的老师喜欢点名,经常用‘再不来上课,就不用考试了’这样的话来威胁我们。”他“很想了解这些老师的 心态”。
大学课堂似乎正在变得越来越无趣、无聊,而“讲话、看书、不理老师”则是学生们普遍的应对策略。他们“上课时低着头,面无表情,不看你,也不回应你”,某大学新闻系余老师形容她的课堂是“一潭死水”。
“再有激情的老师遇到这种情况也都是赶紧把备好的课讲完,落荒而逃。”余老师说。
她发现,现在的学生思想活跃,学习渠道多元,“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的情况越来越普遍。而“85后”大学生心高气傲,吹毛求疵,不谦和不宽容,不轻易服人。老师们似乎有点儿“镇不住”学生了。
艺术系学生小钟有点儿“可怜”她的“邓小平理论”课老师。“那是个老教师,不会用多媒体,讲得又枯燥,下面乱哄哄的。他也想跟我们搞好关系,就让我们每人写一张纸条,对他提意见。我们写了,也没见有什么用。有一次实在闹得厉害,他就大吼一声:‘我不想上你们的课了!’然后又拼命克制住自己。软硬兼施却总是失败,成了全年级的笑柄。”
而小钟不喜欢另一位老师的理由是:“他整节课都站在讲台后面动也不动,只能看到上半身。仔细听一下,讲得还可以,但声音太小了,听着费劲儿。”
余老师有一个学生小段,老师们一致评价专业素质不错,却和其他学生一样从不积极听课,从不主动发言。“他似乎觉得,上课回答问题是一件没有必要、很无聊的事情。”
“他不说,可你能感觉到这种态度:你这个老师也就这点儿水平。”尽管已经身为教研室主任,面对小段时余老师还是觉得有一些挫折感。最近发生的一件事让余老师有一种被嘲弄的感觉。
由于小段的动手能力比较突出,而余老师恰恰对电脑并不太在行,在上“报刊版面编辑”这一课前,余老师决定由小段来给同学们演示电脑排版。尽管她提前两周就嘱咐小段做好准备,可临到上课的前一天,小段突然向她请假。他提出的理由并不很充分,余老师还是批准了。可第二天,当她走进教室时却惊讶地发现小段就坐在同学中间。
那堂课最终还是由小段来主讲。看着他娴熟地演示编排程序,余老师承认自己动手能力真的不如学生,但心里还是忍不住生气。虽然不断告诉自己也许只是个误会,“但他的眼神和表情让我觉得,他是故意的。他不想得罪老师,又想让你急一下”。
“老师没经验,我们就不服气”
“现在的学生,两个字:挑剔!”一些教师摇头感叹:学生挑剔老师的知识水平、上课技巧,还要挑剔人格魅力和管理学生的技巧。学生对老师的敬畏感正在逐渐消失,教师的权威地位受到挑战。
赵老师感觉压力最大的是一门关于网络的课程:“很多学生都有开博客、开网店的经历而我没有,他们往往知道的比我多、接受得比我快,这样学生的课上着都心虚。”
尽管每次都用心备课,赵老师仍遭遇过学生当堂“叫板”。一次给广告专业上课时,一名大四学生很不客气地站起来直言:“老师,你说的这些网上都能查到,我们想听实用点的。”
赵老师感觉“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之后两三天都无法平静。她认为学生不满的原因,固然有在就业压力下功利性地排斥理论课程,但更重要的是,自己非广告科班出身的专业背景,也无法让学生服气。
赵老师本科学计算机专业,跨专业考研读了传播学硕士,毕业后留校任教。她仅在研二时学过一学期的广告学课程,相比之下,这些已经在广告专业浸淫了4年、又开始实习的本科生们,似乎真的有底气“小觑”这位硕士老师。
由于师资紧张,在一些高校,一些老师被安排教授与自己的专业沾点儿边、却并未涉足过的课程。前述某高校新闻系教研室主任余老师还担任着“西方文学史”的教学任务,她坦言“力不从心”。
大学生尹斌说,每开一门新课,同学们都会打听和议论任课老师的学历、哪儿毕业的、从业经验等等,“如果没有从业经验或相应资质,我们就不服气”。
大四学生肖绶认为,大学扩招后,教师队伍也急剧扩张,师资良莠不齐,很多新老师都是刚毕业的博士、硕士。这导致有的老师对本专业没有深刻的认识,没有广泛全面的了解,没有什么实践经验,讲课的时候“肚子里没货”。
肖绶认为,信息社会获得知识的渠道多了,老师扮演的角色应该是把那么多的信息整合起来,通过有效的方式,打个包传给学生。可遗憾的是,许多老师上课就是放放PPT,读读课本,“举一些地球人都知道的案例,还自鸣得意”。
使学生远离教师的是教师自己
云南大学高等教育研究院博士生刘永存说,每个人都知道学生正在渐渐远离课堂,却没有人致力于改变这种情况,教师只一味责备学生越来越功利。可事实上,使学生远离课堂、远离教师的恰恰是教师自己。
刘永存曾在一所大学教务处工作,对该校上课情况进行过调研。“有的老师点名点20分钟,一节课去了一半。然后开电脑,电脑又坏了,弄半天。学生都很理性,知道自己要什么,如果课堂上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为什么要来听课?上课是有时间成本的,他会比较,投资在课堂的一个小时,比自学一小时,哪个收获更大。”
学生对知识的渴求没有变,只是“现在的学生不像以前那么懵懂了,他会看破你这个老师,知道你是什么水平。如果老师没有给学生一种崇高的感觉,学生对老师就没有敬畏感。在学生身上找不到价值,老师会更加敷衍塞责”。
云南大学高等教育研究院院长董云川教授也不同意部分老师对学生“太挑剔”的抱怨。他认为,念PPT、“发黄的讲义”沿用几十年不换,让大学课堂磁力渐失:“大学课堂从形式到内容都要力求变化。大学教师的假设应当是:我能看懂的书,学生也能看懂。教师绝对不能成为MP3,不能成为传声筒,不能成为朗诵者。
“一个好的大学老师一定要能讲出课本以外的东西,他应该是问题的导引者。学生精力过剩,但他不知道‘兔子’在哪里。老师知道。”
知道“兔子”在哪里,来源于教师对学术和课程本身的研究。可现在,由于扩招带来的师资紧缺,原来正常教学秩序下的教师专业化过程被打乱了。一些博士、硕士刚刚拿到学位就仓促走上讲台。
“以前一个人要登上大学讲台,要通过一套严格的申报体系。”董云川说。他得先当几年助教,再经过层层试讲。但现在,这个原本必不可少的步骤由于耗时甚巨,被省略了。
同时被省略的还有对教学艺术的体会和沉淀。“一个好的课堂还需要教师成为好的传播者。这是教师本身的人格魅力,要让学生觉得每一节课都不同,没去上课实在太可惜。就像是不和苏格拉底聊天,只看书,如同隔靴搔痒。”
“可是,有几个老师能做到呢?”董云川叹息,当教师把上课当成“挣工分”时,谁还会去研究学生的需求,谁会费心琢磨自己上课时的语言、表情、体态?
要想真正让课堂“火”起来,主要责任还是在老师身上。专家认为,教师应重塑神圣感和责任意识,重建课堂磁场,把远离课堂的学生“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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