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熟童工”辍学调查:不是因为穷 是家长漠视教育

发布时间: 2016-11-30 09:47:46  |  来源: 北京青年报  |  作者:  |  责任编辑: 方青
关键词: 童工,留守儿童,控辍保学,教育部门,康明

茫然是孩子的普遍状态

狭如一线天的升学希望,让不少家长和学生都质疑读书的意义。放弃,变成了最容易的选择

茫然。这是很多这里濒临辍学的孩子的普遍状态,他们不只是不想读书,事实上,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没想过那么多,就是单纯想出来。”小韦回忆道,当初离开学校时,他并没有想过打工自食其力,只是觉得趁年轻出去闯闯、见见世面,比在家里呆着要好。

在关岭县,能坚持读到高中的并不多。李娜告诉记者,今年6月,毕业班500多名学生,只有200多个考上了高中。

“要是能考到全省有名的安顺二中,上个好大学,差不多就有保障。”郑超说。2016年中考,安顺二中的分数线是549分,数据显示,关岭参加中考的3047名学生中,只有12.83%分数达到了500分以上。

这狭如一线天的希望,让不少家长和学生都质疑读书的意义。加之不少学生都是留守儿童,父母常年在外打工,跟着无力辅导学习的爷爷奶奶生活,放弃,变成了面对学业困难时最容易做出的抉择。

郑超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老师,因为他从来没有带过“重点班”的学生。

而在这里,普通班,差不多就意味着“与高中无缘”。郑超给北青报记者举了个例子,他在乡镇中学教书时,毕业年级300多人,只有50多人能够挤过中考的独木桥,剩下的学生,都只能在辍学与去职高中选择。

薄弱的小学阶段教育,让初中老师的课程几乎上不下去。语文老师说,小学毕业生还分不清声母韵母,写不全自己的家庭住址;数学老师则说,初一一上课就蒙了,因为学生乘法除法都还算不清楚。

“很简单的题,100分的卷子,能考40分就算是可以交待了。”郑超说。

偶有清醒但乏力的学生找他谈心,不安而惶惑,“老师,人家没读书的出去打工都能赚那么多钱,我就算读完初中,又能怎样呢?”

他只能尽力去安抚这些孩子,尽量用自己的人生经历来说服他们。“我拿自己跟自己那些没读书的朋友做对比,至少我现在是个老师,而我的那些没读书的朋友们,他们更多是在混日子。”

然而这么漫长的人生经历,对于年轻的孩子们来讲,遥远得甚至不真实。真实的是网吧里并肩打怪的伙伴,与游戏中的分数和排名。

周日下午五六点,本该是寄宿生返校的时间,北青报记者却在网吧见到了不少稚嫩的面孔,一边是电脑屏幕照映出来的专注,另一边则是台球桌顶灯光照耀下的雀跃。不少人背着书包,但询问起来,每一个都说自己年满十八周岁。

出去容易回来就难了

一年年学生来了又去,教书、劝学,康明看不到希望,十来年了,改善不大……

“既缺乏社会道德,又缺乏社会认同感。”康明说,“老师和学生都缺。”

今年是他教书的第13年。这13年里,最让他自豪的是教出了考上名校研究生的学生。但更多的是失落,他初为人师时教的学生,甚至还有服刑的。

但他很少给自己现在的学生讲研究生的故事,他把这份荣耀埋在心底,这是作为一名老师隐秘的欣慰与骄傲,“对于大部分孩子来说,这太遥远,不想给他们太多够不着的东西。”康明说。

康明最不想在街头看到自己曾经的学生——去外地,或许还意味着自谋生路,而在街头晃荡,则意味着浑浑噩噩地混日子。而学生们也同样不想看到他。街头偶遇,总是远远地躲开,或者低头不打招呼就走掉。

见识过世面的小韦尚未想好今后的日子。他想回家学点计算机技术,小刘则决定补补课,“回去就该上初二了,应该还能跟得上。”

大部分辍学的孩子,离开学校就再也没有回来。有些家长不甘心,强行把孩子送回学校,可是在外面心野了,即使勉强回到课堂,能坚持下来的也很少。

2014年,有个家长找到郑超,求他再收下儿子。“他初一就辍学出去打工了,但学籍一直保留着,现在回来直接跟初三班。”郑超没有抱太大希望,“毕竟太迟了。”

但他还是收下了这个学生。考不上高中,考上职高也行。这里一直是重庆职高的重点生源地,不少老师去重庆的职高考察过,“那边的教育至少比我们领先20年。”老师们说。某些热门专业,如汽修、计算机和服装等专业,毕业后的薪资甚至比老师都高,这对于考不上高中的学生来说,莫不是一条好出路。

学生回校之后,郑超照例找他谈话,要求他把“莫西干头”剃了,稍微努力一下,但仅仅安分了一天,到第二天晚上,郑超去学生寝室查寝,这名学生已经翻墙逃了出去。

一年年学生来了又去,教书,劝学,康明看不到希望,“十来年了改善不大”,但又不忍放弃。

刚刚开学两个多礼拜,张宇(化名)就坐不住了。没等老师对他有更深的了解,他就开始旷课。勉强挨到11月,便再也不肯去学校。

没人知道他家在哪儿,康明按照同班同学提供的信息找到了张宇的母亲。康明告诉北京青年报记者,张宇的父亲嗜赌,全家只依靠母亲摆摊来维持生计。全家四个孩子,没有一个初中毕业,张宇是最小的一个。

张宇的年龄实在太小,连打工都没处去,只得在街上逛荡,去网吧打游戏。母亲不给他零花钱,但他从不缺钱,在绍兴打工的大哥,一给就是几百元。

张母对街上网吧的熟悉程度,甚至比对自己儿子更深。她带着记者去网吧找儿子,网吧管理员都认识她。但张宇不在网吧,她不知道儿子还喜欢去哪儿,也不知道儿子的朋友都是些什么人,甚至连儿子的手机号码都不知道。

母子最近一次交流,是她劝儿子回去读书,气急了,她抄起一根铁棍往儿子身上打去,张宇还了手,撞碎了街边卖小吃的小推车的玻璃,到现在,她的后脑还在疼。(文/记者 杨宝璐 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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