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生态现场访谈录:唯愿大地安宁

发布时间: 2016-06-03 10:06:36  |  来源: 中国环境报  |  作者: 王琳琳  |  责任编辑: 焦梦
关键词: 沱沱,小木屋,打击,挫折,访谈录

[原标题:唯愿大地安宁]

◆本报记者王琳琳

1 沱沱觉得,她此生与环保有缘。

她本不叫沱沱,原名王慧勤,是大哥帮她起的,希望她智慧又勤劳。喜爱文学的沱沱知道,很多作家喜欢以笔名发表文章和写作。她想来想去,想到了沱沱,长江源头,一下子被击中了。出生在浙江省天台的她从小生长在河边,喜欢河流,对源头这个概念情有独钟,觉得源头虽然可能是最细微的,但正是从最细微的开始,河流才能变成大江大河,奔腾入海。

以这个名字,她写着心爱的诗歌与童话。那时的她,还只是觉得这个名字搭点文气、搭着河流,并没有想到,这个名字会以另一种方式融入她的血液里。

2009年,沱沱母亲去世,心情欠佳的她遍访北京周边的群山散心。一天,她去北京最高峰——灵山,并拜访位于山脚的北京灵山生态研究所负责人徐凤翔教授。一开始,沱沱以为,研究所之类的所在,相当于政府机关,是比较有庄严感的,应该高楼大厦,门口有石狮子、门卫看守,十分气派。没想到,沱沱看到的是,破旧的台阶、摇摇欲坠的瓦片,院内荒草萋萋,一副破败的样子。

进入生态研究所之前,沱沱对中国生态的情况漠不关心。哪怕自己也亲身经历过沙尘暴等一系列环境问题,也都认为是科学家的事情,与她这样的小百姓无关。但是,与徐凤翔的一席谈话以后,沱沱的内心受到了很大的震憾。

徐凤翔年近半百时从气候温和的江南入藏,为雪域高原的动植物研究奉献了半生精力,并建造了第一座“小木屋”——西藏高原生态研究所,退休后又来到北京灵山,为这里的生态保护奔波,建起了第二座“小木屋”——北京灵山生态研究所,如今年近八十,满头白发,但依然精神矍铄,不落征帆。徐凤翔告诉沱沱,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地球环境不是一个人的,每个人都有责任把环境保护好。

听到这些,沱沱既心忧于恶化的环境现状,又感动于徐凤翔对生态环境的热爱。她不禁心生疑惑,为何年近八十的徐凤翔依然战斗在中国生态保护的第一线,到底图什么?沱沱打心眼里有了走出去的冲动,去更多地方了解生态故事,这股冲动至今仍在继续。

2 虽然沱沱被徐凤翔感动,下定了采访环保人物的决心,但她对这个领域一无所知,一开始并不知道该如何做起。她不好意思地请徐凤翔推荐,对这个领域十分熟悉的徐凤翔向沱沱介绍了绿家园的创办人汪永晨以及西部横断山脉首席科学家杨勇。

但这并不意味着沱沱没有遇到“打击”。由于不熟悉生态环保领域,沱沱对这个领域的很多名词,比如生物多样性等都不懂,采访进行得很艰难。尤其是遇到杨勇这样一类不爱说话的人,沱沱的采访就更难了。有一次,沱沱问了一个在内行人看来十分“外行”的问题,直接被杨勇打击“回家学学地理”。

面对这些貌似挫折的“挫折”,沱沱并没有被打击到。她的信念是,做任何事情都有艰难,慢慢做就是了,而自己要百折不挠。她实行“厚脸皮主义”,一方面说“我不懂,所以请教你”这样的话,一方面回来认真准备功课,再去采访。她读环保方面的书,参加生态方面的论坛,上网查资料,与人细交流,达到了能与生态专家自由对话的程度。当然,这已经是一两年以后的事情了。

渐渐入门后,沱沱开始自己寻找采访对象。她的设想是选20个环保领域的代表人物,每个人物代表一个细分领域,希望以这些环保行动者丰富、复杂的个人行为和机缘,告诉读者中国生态现场正在发生的故事。她开始上网查与生态有关、与环境有关的人物。鸟类专家陈水华,保护凤头燕鸥;NGO人士易解放,为儿子遗愿在沙漠种树;藏族汉子南加,为青海湖捡拾垃圾;生态作家胡冬林,为长白山生态保护呼吁呐喊……找到了,就千方百计联系到他们约请采访,有的采访对象非常忙碌,需要反复沟通几次才行,有的则是沟通几次仍然失败了。

被称为“大地诗人”的安金磊就是让沱沱非常遗憾的一位没有采访到的人。这是“自然之友”发起人之一梁晓燕介绍给她的。沱沱本打算采访梁晓燕,可联系时,梁晓燕告诉沱沱,她现在在西部阳光农村发展基金会工作,工作重点是扶贫而非环保了。梁晓燕向沱沱介绍了安金磊,称赞他是一位少有的关注大地生态的保护者,建议沱沱把视角转向这些少有人关注的对象。

可是,安金磊始终拒绝采访,甚至有一次,二人在一次乡村文明建设论坛上碰到了,他还是在最后关头拒绝了沱沱的采访。

没有采访到安金磊,沱沱深感遗憾。直到最后环节,沱沱还对出版社的编辑说,希望等一等,把安金磊放进去,因为她的书叫“大地之上”,所以想把安金磊放在第一篇,篇名都起好了,叫“大地诗人”。可惜机缘不到,最后还是没有进入。

在沱沱最后的书稿中,呈现了丰富多样的环保人状态,徐凤翔研究高原生态,汪永晨呼吁保护河流,杨勇独立进行科学考察,奚志农以野生动物摄影保护生态环境,唐锡阳则带领大学生参与环保、改变世界……

3 本来,沱沱想这本书最多一两年也就能完成。可是没想到,最后整个过程长达6年之久。

6年当中,沱沱最让人感慨以及钦佩的一点是,采访过程完全自费。有钱的时候,她就外出采访;没钱的时候,就先猫在家里,攒钱。但沱沱从来没有想过“缩水”采访。有的对象采访一次,沱沱回来整理录音后一旦觉得内容不够,便会继续采访;有的采访对象远在青海、甘肃,沱沱便买飞机票来回,也要深入现场、当面交流。

为了节省花销,路线问题是沱沱每次出去考虑最多的,其原则是“不走回头路”,每次都多采访几个人物。比如,采访南加和柴尔红,她先是飞到青海,采访南加一个星期,后又从青海到兰州,再到民勤采访柴尔红。

让沱沱感动的是,采访过程中,那些采访对象都尽其所能地给她帮助。比如,在南加那里,她的饮食都是和他家一起,而柴尔红专门为沱沱腾出了自己住的房子。蒙古马专家于曙光在接受沱沱采访后,更是感慨地说“你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女子”。

但沱沱觉得,那些环保人物展现出来的精神和感召力才真正了不起,是支持她走下来的最大动力。辽宁盘锦的刘德天,对生命的关爱令沱沱动容。她现在还清晰地记得,第二次去盘锦的时候,因为黑嘴鸥栖息地被附近渔民养殖场的水淹没,黑嘴鸥的,窝、珍贵的66个蛋被水泡了,刘德天两眼含泪的表情。他哭着说,黑嘴鸥的蛋被淹了,小鸟没有了,66个蛋就是66只小鸟,一下子没了。

她也清晰地记得去内蒙古乌兰布和沙漠参加易解放发起的种树活动,内心受到的震憾。只有真正走到沙漠,才会知道什么叫风沙;只有真正参加过沙漠种树活动,才会体会到生机的艰难、生命的伟大以及活着的幸运。回到北京后,每次看到蓝天白云,沱沱总觉得,其中有易老师种树的功劳。

……

对大地上出现的生态问题,沱沱也有了自己的观察和思考。

她去达茂旗,没有看到诗歌里“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诗意景象,而是高耸的水泥厂,还有草原上用化学药品提炼黄金的场景。年轻一代的牧民也渐渐缺失了对草原的敬畏、对生命的敬畏,草原禁牧,他们便在聚居地的养马场里工作,用棒子狠狠地打马,打得嘭嘭响。

“生态,是事物正常的状态,但是现在的事物是异常的,是病态的。人是病态的,不和谐,所以生病;社会病态了,生态就异常了。”沱沱说。

在她看来,生态就是心态。每个人的心态好了,生态也就好了。降低自己的欲望,不要那么多的黄金、鱼翅、象牙,对生命存关爱之心、敬畏之情,就不愁未来的世界不美好。

“我以前可能不知道什么叫信仰,经过这6年,我觉得我有了,那就是‘信’,信做事情,信行动的力量,信做起来就会有改变。”

4 在书中,沱沱采取了对话加现场还原的方式,用事实说话,分享行走过程中的感悟和思考。因为她想给普通人展示,一个环保门外汉如何成为一名环保行动者。为此,在书中,沱沱也没有放图片,而是全部用文字呈现,希望用文字的力量展现环保行动者的精神和事迹,用故事打动人、唤醒人。30万字的书写,这是她的最大心愿。

沱沱觉得,她已经看到希望了。书籍出版后,鸿芷咖啡馆负责人霍伟亚主动邀请沱沱办了一次线下分享会。线上,不少读者通过书中的二维码加她微信。很多人向她表达“感动”、“感谢”之类的话,但也有人在沱沱文字的力量下,已经产生了行动。读者李保才(音)感动于刘德天的事迹,主动到黑嘴鸥协会兼职,读者陈昌孝(音)开始关注农村环境污染,重点关注土壤和水。书籍还引发了很多人关注身边的环境问题,比如读者王一方(音)关注了单位纸张打印中的浪费。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反馈,让沱沱很欣慰。

5月的一天,沱沱早晨醒来,撩开窗帘,看到满天满地的明媚,不禁心生欢喜。在沱沱的日常生活里,其实不乏这样的惊喜。就像那天,她乘坐地铁时,偶然冒出的诗句:

我就这样醒来,像天空长出翅膀,与风飞翔,

我就这样醒来,像枯枝遇到春天,长出绿芽;

我就这样老去,像在夜里沉睡,陷入黑暗里,

我就这样老去,像雨滴落在大地,和泥土融在一起。

沱沱觉得,这样的醒来和老去,等同于希望。

人物简介

2009年中秋节,她爬上了北京的最高峰灵山,遇到了灵山脚下的北京生态研究所所长徐凤翔教授,从此踏上了长达6年自费关注中国生态环境的道路。

6年时间里,她以行动的方式实地调研,大地之上,正在发生什么?将会发生什么?人们该如何做?走过东西南北,面对严重的生态环境问题,她时常感到悲观,但是当看到她的采访对象,学者、志愿者、传媒人士、NGO创始人、博物馆长、地理教师、森林作家、动物饲养员……为此付出踏踏实实的努力时,她的内心又充满了希望和力量。

在她看来,生态环境问题的成因非常复杂,不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一个人所能左右的,但是,生态问环境题却关乎大地之上的每个生命,每个人就是大自然网上的一个结,一个接力者。

她就是沱沱,花费6年时间写作《大地之上——中国生态现场访谈录》,一个身体力行的生态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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