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志强决意在“没有英雄的年代里”做一个揭露“皇帝新装”的孩子。这个直白的山东大汉像那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堂吉诃德,明知每放一炮先死的都是自己却还是一往无前。他在金融危机之后政府、房地产商和舆论三方博弈最紧张的时候放言“房地产就该是暴利产业”；他在民众普遍预期国家宏观调控要让房价下跌的时候说“宏观调控不是为了让房价下跌,而是为了稳涨”；他在民众痛骂高房价的时候声称“中国人太有钱,房子太便宜”；他也不向政府献媚,“我们只是当丫环的,都是政府说了算”。民意反应越激烈,任先生越“破罐子破摔”,从来不作任何改变。现在,任志强开始向他从未得罪过的领域进发,一句“年轻人就该买不起房”,给正在合租房中一边看《蜗居》一边舔伤口的“蜗居一代”再撒上一把尖酸毒辣的盐花。

任志强的批判逻辑是,国外同样年龄的年轻人也买不起房子,而现在这代年轻人的父辈也多数是到40岁才分到房子。任先生的逻辑表面很有道理,然而他忽略了“不患寡而患不均”的中国传统,上世纪80年代的普遍穷困人民可以忍受,今天的房地产资源却严重分配不均,这就是问题所在。正如《蜗居》的剧情:蜗居可以忍受,因为蜗居而失去女人却让人无法忍受。20年前崔健“一无所有”的时候,几乎所有同龄人也一无所有,所以他才敢嚣张地大喊“你何时跟我走”,今天已经无人再“问个不休”,因为没有女人爱他的“一无所有”,也没有女人爱他的“自由”。鲁迅说,中国只有做不得奴隶的时代和暂时坐稳了奴隶的时代,对于多数窘迫的80后来说,他们只有等待做房奴的时代和暂时坐稳了房奴的时代。

任志强的直言令人心酸,但他认为年轻人应该通过奋斗实现自己的有房有车梦,这却是值得鼓励的观点。这就是他的可爱之处,说得如此尖刻,如此直接,如此冷冰冰,可是他至少是一个诚实的表达意见的商人,绝不像某些既要牌坊又想当××的企业家或者政客。如果任志强说的都是真话,你会从中读到什么?从“我的房价不会降,让外地甚至境外富人来买房”,你就会知道中国的贫富差距有多严重。而前几天他又放话北京真实房价不超过7000元,这其实点破了形成北京扭曲的高房价另一个无法说破的原因:非市场因素和非经济因素对房价的影响是如此之大,以至于理论房价和现实房价的差距有如此之大。所以任志强其实是一面镜子,不仅照出中国房地产利益链条的博弈生态,也照出中国社会的某种丑态。某种程度上他是中国房地产市场的新闻发言人,因为他直率的语言背后总有无数耐人寻味的信息值得琢磨。很多时候,我们恰恰需要任志强这样的镜子,没有他,很多东西就不可一针见血,很多丑态仍然罩着遮羞布,不管他是有意无意。

在由“蜗居”引发的关于高房价的社会大批判中,房地产商不过是这个被攻击的堡垒最外围的哨兵,他们被无数口水打成了筛子,但是被腐蚀的权力躲在北京上海的豪华楼盘背后狞笑,却没受到任何指责,任志强不该承担所有泼来的污水。(朱迅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