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少贫富差距要靠扩大就业

    记者：十六届三中全会提出，今后“要重视解决部分社会成员收入差距过分扩大问题”。既然支出调整政策和社会救济事业只能解一时之急，那么，从根本上说，中国应如何解决贫富差距过分扩大的问题？

    汤敏：现在的危险并不在于富人更富，而在于穷人更穷，那么解决贫富差距的关键不在于“劫富”，而在于济贫。只有给贫困人口就业的机会，才能从根本上解决他们的问题。一个人一旦有了工作，有稳定的收入来源，就不会太贫困。从这个意义上讲，就业是事关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全局的大问题。

    中国未来5到10年发展的主要矛盾或者说最大风险是什么？我认为不是金融问题导致的金融危机，而是失业率的居高不下，甚至扩大。现在包括没找到工作的下岗工人在内的城镇人口失业率已经超过7%。未来中国需要消化的就业人口不仅包括现存的及未来的下岗工人，还包括每年数以百万计的新增就业人口，另有1.5亿待消化的农村剩余劳动力。随着农业增收放缓、户籍制度改革启动，农村剩余劳动力将可能大规模进入城市。这势必造成一个巨大的劳动力供给增量，从而对经济和社会造成巨大压力和挑战，并可能导致社会风险，甚至出现“坏的市场经济”的情况。

    “增长优先”转向“扩大就业”

    记者：一些人担心，强调扩大就业的政策会不会引发经济过热和通货膨胀？

    汤敏：要解决好就业问题，必须在战略思想上变“增长优先”模式为“就业优先”模式。十六届三中全会提出，要把扩大就业放在经济社会发展更加突出的位置。我认为，这是实现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奋斗目标的必由之路，也是对片面追求经济增长目标的及时修正。

    今后如果我们还按“增长优先”的模式，以增长速度为主要目标，经济结构就可能越来越向资本密集化发展。因为从短期来看，资本密集式的生产能创造出较高的经济增长。但长期来看，收入两极分化和大规模贫困人口的存在，使社会购买力处于很低的水平，内需长期低迷，强大的生产能力只能靠出口来支撑。但世界市场对中国出口产品的吸纳也是有限的。因此，高增长低就业的发展模式是不应持续的。

    至于在扩大就业的过程中会不会引发经济过热和通货膨胀，我认为不会，因为新增就业人员在创造产品的同时也创造了需求。中国经济离充分就业还很远，经济学中对菲力普斯曲线本身就有着很大的争议。现在的危险不在于通胀，而在于通缩。

    扶持中小企业是治本之策

    记者：近年来您一直呼吁大力发展中小企业以促进就业。而且，全会提出，“在企业规模上，要注重扶持中小企业”。相比大企业，支持中小企业对扩大就业有什么突出作用？

    汤敏：我们预计，如果要基本达到充分就业，今后几年中国每年就需要创造出1500万到2000万个城市新增就业岗位。而当前我们的经济只能容纳800万到1000万个新增就业岗位。这就需要强有力的新政策、新举措，而发展充满活力的中小企业应该是这一政策的核心部分。只有中小企业可以用较小的投资成本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

    中小企业在市场竞争中有它们的比较优势。它们规模小、组织结构简单、管理成本低，具有高度适应与应变能力。它们需要的投资少、见效快，可用较少的资金创造大量的就业机会。近年来，民营中小企业已成为吸收城市新增就业的主力军。据统计，近年来80%以上的新增就业岗位是由民营经济特别是民营中小企业创造出来的。

    多渠道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

    记者：在您看来，相比大企业，中小企业有什么先天不足？

    汤敏：融资问题是当前阻碍中小企业发展的最大难题。小企业自有资金一般都比较少。自有资本不足导致了企业必需利用外部融资。然而，中小企业一般没有足够的资产抵押，借贷极为不易。融资的困难是大部分小企业面临的最大问题。

    记者：根据您在亚洲开发银行十几年的考察和研究，在中小企业再融资方面，中国可以从亚洲其他国家和地区借鉴什么经验？

     汤敏：根据亚洲其他国家和地区的经验，建议中国有关部门可以通过下列措施来促进和扶助小企业的发展：

    首先，要从认识误区中跳出来。一谈到中小企业融资难，自然而然地就容易谈到银行如何惜贷等等。中小企业从银行融资难并不是中国特有的情况，在其它国家，商业银行也不怎么为中小企业提供贷款。

    国外中小企业融资约60%—70%都是靠股权融资，所以需要建立相应的股权投资机制。在许多国家和地区就有专门针对中小企业进行股权投资的机构，但在中国却非常少，这个问题急需解决。亚洲开发银行去年曾向中国经贸委等有关部门提出一个加强对中小企业股权融资的方案。它是一个由政府支持但由民间来投资和管理的中小企业股权投资机制，政府与民间分别出一部分资金建立投资基金，并由民营企业组成的机构进行管理，5年后政府资金可以以本金加利息或别的方式退出。美国、澳大利亚、以色列等国都有政府支持的这类基金。各国的实践证明，这类政府支持、民间参与的方式能吸引到大量的民间资本来参与对中小企业的股权投资。国际经验表明，要大规模开展股权融资，需要有资本市场的支持，投资的资金要有出口。中国的股市如何为中小企业服务是一个大题目，不少机构正在进行研究。是否开创业板，或中小企业板，要从新的角度，从国家的战略层面重新考虑。

    其次是需要建立中小企业的信用担保体系，帮助银行来对中小企业贷款。目前中国已经有了一些由地方政府财政出资建立的信用担保体系，由政府对中小企业进行部分或者全部信用担保。除了财政担保外，还要大力发展民间担保机构，靠商业化的操作来为中小企业提供担保。另外，还要建立一套再担保体系，来分散担保公司的风险。

    此外，还可以考虑建立一个中小企业银行体系。东亚许多国家和地区都有中小企业银行。一些是国家办的政策机构，一些是民间的社区银行。 （记者 卢怀谦）

    （汤敏 亚洲银行驻华首席经济学家，北京大学、武汉大学、暨南大学等高校兼职教授，“中国经济50人”成员。1984年赴美留学，获博士学位，后任亚行经济发展研究中心经济学家，负责东亚与南亚经济、区域间经济合作、亚洲债务及金融市场方面的研究。）

    《中国证券报》 2003年10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