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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5月19日《焦点访谈》——
如此“全面完工”
演播室主持人 敬一丹：
您好，观众朋友，欢迎您收看《焦点访谈》。
首先介绍节目反馈。5月15日《焦点访谈》栏目播出了《茅台镇上的强迁之痛》。报道了贵州省仁怀市茅台镇在打造白酒一条街的过程中，不依法行政，强迁店铺的现象。节目播出以后，引起了贵州省和遵义市的高度重视，要求仁怀市采取有力措施，积极整改。仁怀市决定如数返还暂扣商户的用品，造成损失的要给予补偿。听取商户意见，并公开道歉，在充分征求群众意见的基础上，明确安置办法和补偿标准，责令茅台镇副镇长袁仁涛停职检查，接受调查处理。
今天的节目我们来关注山东省平阴县的一个偏僻山村，这个村叫北毛峪。由于没有灌溉系统，多年来全村老少不得不以人拉、肩扛等方式来浇灌耕地。乡亲们注意到，这几年广播电视总在传播这样的信息，为了提高耕地的产出能力，国家投入大量的资金改造中低产田，强化农田水利建设。今年的一号文件也提出，要突出加强农田水利等薄弱环节的建设，提高防汛、抗旱的能力。终于好消息传来，国家要在这里搞中低产田改造了，水就要能到地头了。乡亲们盼啊盼。不久前，镇里公示了，说这项工程已经在3月底全面完成。那么村民们盼来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工程呢？
解说：
在北毛峪村的村口，记者看到了这样一块宣传牌，上面写着：平阴县孔村镇中低产田改造项目“全面完成各项工程的建设任务，取得了一系列的经济效益”的字样，落款时间是2011年3月30日。
据介绍，目前各项工程已经完成建设，水利设施也已经铺设到田间地头。然而让记者感到诧异的是，不远处村民们却依然在以传统方式拉水浇灌。
记者：
您是怎么拉上来的？
山东省平阴县北毛峪村村民1：
这个黄牛。
记者：
你用这个牛拉上来的。
山东省平阴县北毛峪村村民1：
唉。
记者：
像您种这个地，像现在这个情况得拉多少次（水）？
山东省平阴县北毛峪村村民1：
不下雨，要这场雨不下，一天也得三四车水。
记者：
我看你地头也有水龙头。
山东省平阴县北毛峪村村民2：
有。
记者：
现在能用吗？
山东省平阴县北毛峪村村民2：
不能用。
记者：
不能用？为什么不能用？
山东省平阴县北毛峪村村民2：
没水。
山东省平阴县北毛峪村村民3：
我在村口看那个牌子，这个工程三四月份就完工了，一直到现在还没有上来水，村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解说：
眼下正是当地小麦灌浆、红薯插秧、花生播种的关键时期，没有水一切都是白搭。今年春天偏偏赶上多年不遇的大旱，此时，大家对水的渴望比以往更加强烈，对新的灌溉系统也寄予了更多期望。
记者：
那你们这个工程完工的时候有没有试过？有没有打上来过水？
山东省平阴县北毛峪村村民4：
打上来水，没试过。
解说：
有关这个中低产田改造项目的资料明确显示，项目计划改造中低产田五千亩，涉及北毛峪、李沟两个村庄。灌溉工程建设是这一次改造的重点。既然这个项目的各项工程都已完工，为什么却连试都没试过呢？
记者：
那现在整个这个工程是处于一个什么阶段呢？
韩明 山东省平阴县农业综合开发办公室工作人员：
现在就是在一边完善、一边整理，力争以尽快的速度把这个工程交付老百姓使用。
记者：
那整个这个工程，整个系统运转过吗？就是完整地······。
韩明：
完整地运行，我告诉你可能需要一两个星期的时间，完整地运行一遍。
记者：
现在能不能正常运行？
韩明：
现在不能啊。
解说：
按照惯例，一项工程只有在通过竣工验收之后，才可以宣布全面完成。换句话说，一项工程一旦宣布全面完成，也就意味着它已经通过了竣工验收，并可以投入使用，正常运转。既然不能正常运转，那有关部门为何宣称工程已于3月30日全面完成了呢？
韩明：
当时我们为了就是说迎接国家省市验收，我们要进行项目公示，所以我们先预先，先把这个公示打出来了，同时也便于群众进行监督。所以说我们做了这么一个牌子。
记者：
那个是为了应付检查的？
韩明：
不是应付，好不好，是迎接检查。一个是迎接检查，再一个也是给农民起到一个就是说公示的作用：我们完成了多少东西。
解说：
那么他们究竟完成了多少了东西呢？按照项目规划，工程新打配套机井6眼，开挖疏浚沟渠8公里，埋设地下管道28公里，修建蓄水池、水窖，并完成了相应的配套建设。然而，完成的质量究竟如何呢？
记者：
那这次村里打了几口井？
山东省平阴县北毛峪村村民5：
打了五口井。
记者：
都有水吗？
山东省平阴县北毛峪村村民5：
有两眼有水的，有一眼是抽不多长时间的，有两眼没水的。
解说：
记者和平阴县相关工作人员来到两个新打的机井旁，打开了抽水水泵。
韩明：
它压力没有那么大，你看那儿出水了，而且这个泵配得非常小，因为出水量不行，这个配的泵可能是十几方的吧，一个很小的泵。
记者：
那像这样一口井的话，那它能灌溉多少亩地？
韩明：
灌溉多少亩地？严格意义上来讲，应该是一点都灌溉不了的。
记者：
一点都灌溉不了。
韩明：
对。
记者：
那这口井算是什么呢？
韩明：
这个本来原先是准备是把它废弃的。
解说：
但是让村民看不明白的是，即便不出水，可这些机井也都有一个好看的房子，连上了管道，做完了配套工程。
记者：
干井。
山东省平阴县北毛峪村村民：
干井。
记者：
干井，没有水的井，为什么盖了房子？
山东省平阴县北毛峪村村民：
这个事咱就不知道了，俺是个农民，上边什么的······。
记者：
那这干井盖房子，旁边也有管道是吗？
山东省平阴县北毛峪村村民：
都有，管道都铺上了。
解说：
据了解，一口新打的机井的配套工程包括井房、水泵、电缆等，造价大约三万多元。
记者：
那既然这样一口井根本起不到作用，你们还配置了管道，那这不是一种浪费吗？
韩明：
是啊，要不，我不配套的话，也就把钱都沉淀到财政了，那再返还给国家去了。
记者：
那这个井能通过国家验收吗？
韩明：
像这个井，只能算做是完成任务。也就是说，如果我空着个空井筒子的话，也是算完成了。
记者：
那你现在是已经把它配套了，这个能通过验收吗？
韩明：
这个要看上边的检查意见了，是吧？
解说：
不出水的机井做了大量的表面文章，而出水的机井总该可以正常运转了吧，而事实也并非如此。在北毛峪村的田间就裸露着多处断开的管道，而这些管道本该是埋在地下的。
记者：
看这儿也有一个管子，这是什么管子？
山东省平阴县北毛峪村村民：
就是机井房通往蓄水池的管道。因为有好多管道都是断着的，没有接上或是接合不严，这个管子就断着呢。
记者：
这真是断开的，中间没接上。那像这种管子都是断开的，这水根本就不可能上到蓄水池。
山东省平阴县北毛峪村村民：
就是根本上不去，像我们村里几千米这样的管道，你说得有多少这样的情况？老百姓谁也说不准。
解说：
采访中记者发现，这个工程还存在着一系列其它的质量问题。
记者：
这个是什么？
韩明：
这是放水拴。
记者：
这就是这次配套的工程吗？
韩明：
对，配套的。
记者：
那现在我们看到，就是说整个放水拴已经成这样了，这个混凝土的墩子已经成这样了。这里基本上手都能摇动，像我的手都能摇动。
韩明：
这种情况我认为有一部分个别施工队掺杂使假的，可能会有这样的情况。
记者：
像这种符合它那个标准吗？
韩明：
不符合设计标准，按说应该是不符合设计标准的。
记者：
那你们当时施工的时候没有人来现场监管吗？
韩明：
有啊，毕竟这么大的面，一两个监理工程师也做不过来。
记者：
像这样的东西，你们遇到过多少？
韩明：
我们目前整改了，让他们整改了大约有100多吧。
记者：
总共有多少个呢？
韩明：
总共实际完成了是460多个。
记者：
那就是说，其实整改的将近占到四分之一还要多。
韩明：
对。也就是说有些可能目前没有发现，如果村民反映，我们马上就去整理它去。
解说：
目前，在宣布全面完成工程建设，并产生了经济效益之后，平阴县有关部门还在为工程存在的诸多质量问题进行补救，而满心期待着以新的水利设施来改变“靠天吃饭”的北毛峪村村民，不得不延续着过去的耕作方式。
记者：
那你们当时去年看到修这个工程的时候，你们高兴吗？
山东省平阴县北毛峪村村民：
可高兴了，挖的这个地都不要求补偿，他们也没补偿。就是谁家的地，就是靠这个边修管道，都说要不要补偿？问你家我家的，有的种了麦子，就是那个油菜吧，他说要不要补偿？不要，这是好事。
山东省平阴县北毛峪村村民：
损失点就损失点，以后要是能浇上了，这不都高兴嘛。
山东省平阴县北毛峪村村民：
最想知道的，现在，就是什么时间能用上这个水。因为国家钱也拿出来了，农民地也拿出来了，可是现在是用不上水。村民想知道什么时间能用上这个水？让国家拿出的钱财能发挥它的作用。
演播室主持人 敬一丹：
农民说的好。国家的钱拿出来了，农民的地也拿出来了，就是用不上水，谁来负责呢？应付检查也好，迎接检查也好，检查应该要的是什么？是实实在在的井，实实在在的水，实实在在地惠农。但是由于主管部门的监管不利、施工单位的粗制滥造，这个工程直到今天依然存在诸多问题，让国家的好政策打了折扣。没有把老百姓的事放在心上，这些水井自然出不了水，而漂亮的配套在这大旱之年也只能成为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