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运高峰一年一度,是老问题了。每到这个时候,铁路部门就兴师动众、手忙脚乱;当然最苦的还不是铁路部门,而是那些急着回家的民工,归心似箭可又一票难求。有人把这局面归罪于“黄牛党”,认为是“票贩子”从中作祟,于是铁道部今年推出新招,率先在广州、成都等地实行实名购票。实名制对打击“黄牛党”肯定有用,但我不明白的是,打击“黄牛党”与改善车票供应有何关系?假如没有“黄牛党”,火车票难道就不紧张了么?
回想二十年前,我当时在人民大学念书,那时“黄牛党”还不像今天这样猖獗,可每年寒假为买车票回家,同学们得在人大东门的售票点通宵达旦地排队,寒风凛冽,人困马乏,那情形于今想来还苦不堪言。由此我有个判断,春运火车票难买,并非“黄牛党”所致,而是车票供不应求。设想一下,如果春运期间缺一百万张票,即便政府有办法让“黄牛党”销声匿迹,铁道部不也不能增多一张票的供应么?
是的,事实就是这样。所以我一贯的观点,不是“黄牛党”造成了车票短缺,恰恰相反,是车票短缺成就了“黄牛党”。为便于理解,这里不妨让我引入一个经济学概念,即“消费者剩余”。什么是“消费者剩余”?经济学说,假若消费者肯出高价购买某商品,可由于价格管制却以低价成交,这样,消费者的意愿价格与受管制后的成交价之间有个差额,此差额即为“消费者剩余”。切莫望文生义,如果你认为“消费者剩余”就是给消费者的好处,那么就大错特错了。
举火车票的例子。春运期间因为车票供应短缺,比如一张从广州到成都的车票,假如有人愿出500元,但铁道部规定只准卖400元,那么这100元的差价则是“消费者剩余”。问题也就出在这里。铁道部原本以为,管制价格是对消费者让利,其实不然,这正好是给了“黄牛党”可乘之机。这些年,铁道部一直限定票价,可顾客却很难买到低价票,为什么?路人皆知,那是铁路的“内部人”将车票加价卖给了“黄牛党”,而“黄牛党”再加价卖给消费者。这是说,价格管制所形成的消费者剩余并未归消费者,而是由“黄牛党”与“内部人”瓜分了。
想想上世纪80年代中期的价格双轨制吧。政府限制钢材价格,于是就有人“倒”钢材;政府限制地价,于是又有人“倒”土地批文。政府限制化肥的价格,于是连化肥也有人“倒”。总之,但凡有价格管制的商品,几乎都有人“倒”,当时社会各界对此意见很大,怨声载道。不得已,后来政府这才放开了价格,结果价格一放开,“官倒”很快就不禁而止。这件事给了我们一个启示,打击“黄牛党”其实只需一招:放开价格。由此看,今天推行所谓实名制购票并非明智,恐怕是劳民伤财而已。
我的分析是这样:上文说,在实名制推行之前,“消费者剩余”是由“黄牛党”与“内部人”瓜分;而实名制后,“黄牛党”当然不能再从中渔利,但“消费者剩余”仍不会归到消费者头上,它会从两方面消散:一是顾客购票排队与验票等待的时间。听说这次实行实名制的地区,顾客会被要求提前四小时进站验票,对顾客这无疑是不小的成本;二是身份验证系统与设备的投资。有消息说,仅广州与成都采购相关设备的费用就高达两亿元。显然,这两亿元既未改善车票供应,也未改进国民福利,对社会纯属是浪费。
再想多一层。推行实名购票而不放开价格,说到底,是铁路部门在向身份验证设备供应商让利。道理简单,若放开价格,车票涨价铁路部门肯定会增收,“消费者剩余”不复存在;而管制价格推行实名购票,铁路部门未增收,“黄牛党”也无利可图,这样一来,“消费者剩余”则从“黄牛党”那里转给了设备供应商。我不清楚目前供应商是谁,铁道部至今语焉不详,若是自产自用还好说,肥水没流外人田。若设备来自进口,那铁路部门算是蠢到了家。
当下的麻烦,是国人对价格太敏感。不必说,谁若主张放开价格,谁就准得挨骂。但我要问的是,除了放开价格,谁又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呢?短缺就是短缺,价格放不放开都总有人买不到票。而且我坚信,价格管制的最大受益者并不是民工,而是那些掌管权力的官员。官员买票或许一个电话就能搞定,民工却要自己排队,而且还未必能买到。与其如此,就倒不如放开价格。价格放开后,不仅铁路部门可增收,同时也可分流顾客。而最重要的一点,是铁路部门有了钱可投资改善供应,长远看,对民工未必是坏事。
其实,铁道部若真想照顾民工,是用不着限制价格的。让价格放开,民工可按市价买票,然后铁路部门可根据其有效证明(如乡政府出具的打工证明,企业的雇佣合同等),再返回一定的折扣给民工。当然,这件事操作起来会有些繁琐,也难保没有人弄虚作假,但事在人为,至少这样处理可避免富人搭穷人的便车,铁路部门没必要补贴富人坐车吧?多少年来,春运已令政府伤透了脑筋,长痛不如短痛,铁道部何不放手一试?(王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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