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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面孔逐渐在罗福兴脑海里模糊起来。父亲常年在深圳包水电工程,看上去是个包工头,但没给家里寄过一分钱。
这让寄住在外婆家读小学的罗福兴抬不起头,“你爸根本不管你”,这样的话动不动就劈头盖脸地砸在他脸上。
至今没有女朋友的罗福兴在那时有过一段网恋,女孩比他大一岁,揭阳人,虽然只能靠视频联系,但每次打开QQ时,女孩都会问他下课了没、吃饭了没,“那是我在家里从没有得到过的关心。”
他渴望被人关注,只有在杀马特的群里,罗福兴才能找到安全感。
他巴不得被人看见,留着红色爆炸头行走在街上,他总是斜眼看有没有人对他指指点点。
红色爆炸头不够长,不能满足他被人围观的欲望,他找假发接在头上,费了三罐发胶,支棱出一头《七龙珠》里的悟空红发。嘴唇上抹黑紫色的口红,身上搭配2元店里买来的金属装饰,透过网吧的摄像头,他把“暗黑系自拍”传遍互联网。
这样受瞩目的日子罗福兴从11岁过到了16岁。
被鄙视的感觉
14岁时,罗福兴没读完初一,他借了一张身份证,第一次进了工厂。年龄的问题解决了,但杀马特的形象成了阻碍。
到工厂上班,他就要把头发剪短,毕竟爆炸头与工厂的工服极不相符,老板看着不顺眼,要求必须剪。
一条百米长的流水线上,他负责给微波炉套塑料袋。
双手扯着袋子在空气里一兜,瞄准微波炉,从上往下一罩,传动带刷刷地转,他就这么刷刷地套,一个动作一天重复上千次。
原本以为进了工厂,人多热闹,不像家里冷冷清清。结果他干了一个月,越干越痛苦,“人人穿着一样,整齐划一,上厕所都不能太久,最可怕的是,人和人都不怎么说话。”
晚上到网吧,酸痛的手点击出一张蜘蛛网的文身图,这是美国监狱里囚犯们常文的图案,“象征着牢笼,这不和我在流水线上一样吗?”
没几天,罗福兴的胳膊肘上就结了两张蜘蛛网,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文完,他就把工作辞了,头发又成了红色。
他的头发开始在彩色和黑色、长与短中不停改变。
17岁时,他去深圳找父亲,在父亲的引荐下学了理发,从学徒工到中工的时间只用了1年,原本以为这样更方便他玩杀马特了,发型师形象夸张一点也能被人接受。
直到进了城里一家档次高些的理发店后,一个客人拒绝他的服务,“我不要你剪,看你的样子就是个学徒,没什么水平。”罗福兴意识到,别人用形象直截了当地和他的能力画了一个等号,“被鄙视的感觉一下就涌上来了。”
这种鄙视直接关系到他的经济收入,客人少,他的薪水就少。在越来越多这样的等号中,罗福兴的头发越来越短,杀马特的痕迹也在他的身上越来越少,他不得不向现实屈服。
距离大城市越近,罗福兴与他曾经叱咤过的互联网就越远。
罗福兴想尽量保持低调。最近2年,他曾经管理过的几十个QQ群只剩下不到20个,他很少在群里说话,登录了也只是看着其他的家族成员在里面闲聊、斗表情。
他没什么心思和过去的“杀家族”联系,工作、赚钱缠绕得他有点烦。
大城市告诉他,造型夸张的杀马特们都是城乡接合部的底层青年,保持这种形象,被主流文化接受的可能性为零。
“无论在经济地位还是文化层面,杀马特青年始终被人鄙视,想要逃离,只能蜕去个性融入所谓的主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