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时报编者按改革开放近30年,中国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富人。怎样才算是富人?中国富人与外国富人有什么不同?应该怎样看待富人?本次圆桌论坛邀请了日本资深记者福岛香织、韩国希杰集团中国区经营支援部长宋正勋、来自美国的经济投资顾问谭嘉煦(Joshua H. Dominick)、澳大利亚教师林莎莉(Sally Lean)等四位外国朋友,请他们就此谈了看法。
圆桌论坛现场,左起为:福岛香织、宋正勋、谭嘉煦、林莎莉。(涂荣斌 摄)[图片来源:环球时报]
中国富人很神秘
福岛香织:我虽然没有见到中国的超富人,但也遇到过一些有钱的中国人,比如,某煤矿矿主的儿子,父亲穿着非常简朴,但儿子却非常奢侈,开200万的小车,在北京有两栋价值超过5000万的别墅,手表、衣服等都是从国外买的,他的大学、工作都可以用钱买到。有一次,一位中国富人请我的朋友吃饭,给小费是1000元。我在香港当记者时,常去澳门,在那里曾经看到一些中国大陆过去的中年妇女,穿着也很简朴,但是,出手却相当阔绰。我发觉,中国的富人从外表很难看出,显得很神秘。这和日本不同,日本富人从行为、修养、礼貌和举止一看就看出来了。
宋正勋:有一位中国南方的私营企业老板曾经请我吃饭,把郊区的整个度假村都包了,并邀请了一些比较有名的歌舞团来表演。当时受邀的只有包括我在内的五个人。那位老板当时是想要和韩国的大企业合作吧,所以请我去。但我当时觉得有点怕。因为如果在韩国的话,即使这公司是老板的,公司的各项费用也应该由一个透明的方式来支出,不是由一个人来决定。我当时很震惊,中国富人用这种非正式的方法来动用资金,太大胆了。最终,我们公司没有答应与他合作,因为我们觉得他们太浪费,而且无论他是否请我享受,公事和私事是两回事,不能因为私人感情走近了而公私不分。我还听说过一件有趣的事,在北京一家商店,一个手表标价10万元,但一直卖不掉,后来老板就将价格标成100万,结果当天就卖掉了。我觉得,现在中国的有钱人不是在享受产品的质量,而只是在享受花钱的快乐。
谭嘉煦:中国现在出现了“老富人”与“新富人”的区别。“老富人”能通过言谈举止看出,而“新富人”则感觉要表现自己很有钱,所以,要通过很多方法,比如,重名牌、买跑车、买豪宅,用很华丽的摆设来表现。美国也有这样的现象,只是可能中国这种“新富人”比较多,突然有钱,以前的习惯改不掉,于是,去家具店里买那些仿制法国路易十四时代的装饰,很豪华,镀金、大理石,但这在国外已经非常过时了,在国外“老富人”那里,根本见不到,都是很简洁的风格。但在中国富人这里,就需要表现一下,对自己表现,也对其他人表现,让别人知道我有钱了。
林莎莉:中国的“新富人”很容易辨认,比如,马路上那些没有风度的开着奥迪、宝马车的人、在高档餐厅里吃饭趾高气扬、大声说话的,等等。“老富人”是不会这样做的。
中国正在适应富人的存在
宋正勋:中国是改革开放之后才重新出现“富人”这个概念。所以“富人”这个概念的历史不久,而一般来讲,国外的富人对社会的贡献比较多,他们认为,自己的财富其实是从社会获得的,所以,理应用自己的财富回馈社会。而很多中国富人却还是认为,他们的财富就是自己的,不需要对社会做出贡献。在韩国,很多富人都非常在乎自己或者自己的孩子对社会的贡献。比如说,当国家发生某些灾难时,他们会对某些社会组织或者政府进行一些捐献,或者设立学校、财团、基金会进行相关的资助。
林莎莉:在澳大利亚,真正的有钱人不多,所以即使是一般的工薪阶层也要对社会负责。比如,我的父母在工作之余一直帮助癌症儿童,我从小就深受他们影响。因此,中国富人的慈善意识可能与先前家庭的教育有关。
谭嘉煦:中国人现在的社会生活状态不同于以前的计划体制,大多数人都需要自己去赚钱,去保障生活,比如保险、住房等等,所以在这种情况下,钱变得非常重要。不像以前,金钱不是重要的东西。改革开放以后,特别是引入外国投资以后,很多人因此成了中国的富人。但是,他们虽然学会了赚钱,却未必知道该如何花钱,他们对致富以后的生活方式也还不熟悉。因此,国家、社会以及中国富人本身都在适应这样的变化。
这个习惯和适应的过程让我想起美国的工业革命时代。工业革命时有人创办了自己的工厂,赚了很多钱。他们那个时候和现在中国富人一样,有一个适应有钱的过程,他们最初也像中国有些富人一样没有社会责任感。但当钱传到下一代时,下一代可能就会有对社会做贡献的想法,这个转型大概是在20世纪初完成的。而从社会贡献的角度去看,中国现在还处于一个初步阶段,社会的转型需要一个过程,也需要政府的参与,特别是在投资这个方面,怎么用赚来的钱为社会做贡献是值得思考的问题。而且中国是社会主义国家,更应该重视弱势群体,兼顾社会全面发展。
福岛香织:中国富人有几个特点:第一,超级富人比例相对较高,据2005年的权威调查统计,在亚洲拥有3000万美元以上资产的人,日本占30%,中国就占20%,中日差距不大。但是,100万美元到3000万美元的中等富人,中国有32万,日本有141万,不及日本的1/4。中国的温州商人买私人飞机、超级别墅,这方面都超过日本了。日本的超级富人不多,与较高的遗产税有关。日本遗产税曾经是70%,现在是50%。
第二,中国富人多是“红色富人”。许多富人都会通过拉关系、钻政策空子而致富。比如,前几年被抓的周正毅。这几年日本富人榜首多是金融公司老总,而中国则是房地产的较多。
有钱人不一定是富人
宋正勋:在韩国,富人的另一种理解是被周边的老百姓尊敬的人。如果没有得到周边的认可和尊敬,就不算真正的富人,只能算有钱人。比如说,某人中了彩票得到几千万,社会不会认为他是富人,只会认为他是有钱人。在韩国,一般老百姓对富人有很好的印象,因为富人对社会做出贡献,他们的存在对社会发展的影响是非常积极的。韩国人本身的特点就是,首先重视国家,然后再重视个人。这与韩国经历的困难有关。韩国富人从其他发达国家的富人身上学到许多行为规范。因此,每次遇到灾难时,大多数富人会拿出自己的钱来解决这些困难,竭尽全力帮国家。
谭嘉煦:美国是有阶级的,有富人有穷人,而且富人之间也有阶级。受尊敬的富人总比有钱人要好一点,但是很多人可能出自下层,比如麦当劳的售货员、小便利店的收银员等,他们渴望成为理想的中产阶级。因此,他们首先考虑是否有钱,然后再考虑是否为社会贡献。这要有一个过程。当然,成了像盖茨那样的富人,不做点社会公益的话,会被一些公众看不起的。现在大家都想成为他那样的富人。
福岛香织:在日本,至少70%的日本人的思想是,钱不是唯一的,还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用钱买不来的东西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也有。富人思考更多的是怎么样对社会贡献,日本的有钱人参加慈善活动、建基金会、做社会贡献比较多,而对社会贡献多的人,在所得税上是有优惠的。在现在的中国,富人脑子更多的是如何赚钱,于是,整个社会拜金主义很严重。穷人的“仇富”心理也产生了。因为有钱人很多是从老百姓的廉价劳动力中赚取利润。而且富人偷税的事情也不少,老实纳税的是穷人。老百姓当然不满。
林莎莉:对社会责任感的培养需要从小开始。在澳大利亚,从小就鼓励孩子攒零花钱帮助穷人。比如,每天上学,学校门口都会放个募捐箱,孩子们经常会自觉地丢一些硬币进去。学校的老师并不是向他们强行灌输“社会责任感”之类的概念,而是用一些细微的行为培养他们对社会的责任感。他们长大成熟后,也会变得越来越有责任感。因此,在澳大利亚,没有以财产为唯一衡量标准的比阔心理,不管你有多么巨大的资产,或者你是工薪阶层,在人们心理没有太多不一样,最多可能是一句话的区别:“哦,他是一个有钱人”。
中国需要有自己的“肯尼迪家族”
福岛香织:在中国生活一段时间后发现,中国人喜欢在纸币上写东西、记数字。按照日本传统这是绝对不能做的事。日本人主流的看法是,讲求有意义地用钱,钱不能被亵渎,不能玩,要用到最有意义的地方去,也应该买有价值和有意义的东西。但中国有些富人却不这样。以为钱是自己的,怎么用都行。很多中国富人对自己的钱很不珍惜,花得没有价值。
当然,拜金主义不是中国独有的,日本也有。但中国和日本不太一样的是,富人可以通过金钱获得比穷人更多的益处。另外,富人也非常害怕私人财产得不到保护,因此,如何完善相关法制建设,尽量实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是解决当前中国富人问题很重要的手段。
宋正勋:还有一点非常重要,就是中国社会对富人的情感要改善。现在中国不是以前那样的经济体制了,已经引入市场经济的竞争模式,社会不像以前那么仇视资产阶级和富人了,逐渐认识到富人也是社会重要的组成,对社会发展也是很有帮助的。以前,在中国,如果我有钱,我不敢说我有钱,但社会在改变,观念也在随之发生变化。于是,富人可以大胆地说,我有钱,我可以帮你,我可以帮社会。因此,观念的变化很重要,需要承认富人的社会地位和积极作用。
让有钱人变成富人,这中间需要一个教育和宣传的过程。当我自己有钱,并为社会做了一定贡献时,其他人可能还会觉得我只是一个有钱人,而不承认我是一个为社会做出贡献的富人。所以说,这个过程不是由有钱人或富人自己来担当,而应该由媒体、政府或者其他一些社会团体等共同担当。因此,对于中国来讲,制度完善很有必要,但转变观念也是非常重要。
另外,富人在中国还是第一代,中国还没有出现第二、第三代的富人,第一代富人肯定会把财产传给他们的孩子们,如何有效地继承,这需要一个过程。重要的是,中国需要有一个像“肯尼迪家族”那样的家族式榜样。中国富人都能看到,他们有钱也还不够,还有更值得学习和追求的目标。
谭嘉煦:个人的社会责任心好像是比较难建立起来的,可能要花费比较长的时间。在美国,富人的责任感像一个传统,但最初并不光是为了社会,而是为了企业,比如美国西部开发时,一些企业可能需要有道路来运输产品,于是大家集资建路,员工需要有地方住,于是集资建小镇,相应的配套设施就建立起来了。这样,富人、企业和社会的利益都结合起来了。当然,这可能和宗教观念有关,美国人比较重视“感恩”观念,因为上帝赐予你一个机会去创办某一个企业,你从中得到利益的同时应该给上帝、向社会“感恩”。西方的道德就是从宗教而来,而对于中国来说,需要有某种精神因素,才能形成对社会负责任的道德观。▲ (此次论坛由王文主持、毕方圆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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