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河西走廊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包锐 ★罗斌/甘肃报道
被称为“西北粮仓”的河西走廊,位于甘肃省西北部,自古就是通往西域的咽喉要道和战略要地,是著名“丝绸之路”的重要组成部分。这里水草丰美,物产丰富,是靠祁连山积雪和冰川的融水滋养、灌溉而“造就”。
一旦祁连山出现问题,对于本来就危机四伏的河西走廊生态无疑是釜底抽薪。
今年全国“两会”期间,来自甘肃的人大代表安国锋和政协委员郝树声,在互不知情的情况下,不约而同地提出以“加强祁连山生态保护”为主题的提案,提到作为整个河西走廊“母亲山”的祁连山,最近几年出现了严重的雪线上移、冰川退缩、草原退化、林木减少等现象。
去年全国“两会”期间,在参加甘肃代表团审议时,温家宝总理谈了他惦记甘肃的四件事情:民勤治沙,敦煌生态环境和文化遗产保护,祁连山冰川保护,黑河、石羊河沙化盐碱化治理。而这四件事情都与河西走廊生态环境有关。
在河西走廊东部,巴丹吉林和腾格里沙漠有合拢趋势,给楔子一样镶嵌其中的民勤绿洲带来巨大压力;在西边,库木塔格沙漠正以每年4米的速度逼近敦煌。有专家断言,倘若任由形势恶化,河西走廊生态环境有可能在50年内全面恶化。
“失我祁连山”?
“祁连山危矣”
“位于河西走廊东部的永昌县东、西大河上游林区累计毁林毁草100多万亩,其中山丹马场在西大河上游累计垦荒近100万亩,除已退耕还林15万亩外,尚有85万亩。”今年两会期间,全国政协委员、甘肃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所长郝树声在接受《中国经济周刊》采访时,话里充满着忧虑:“此外,2006年10月,又发生了在石羊河流域东大河源头一棵树沟,大规模露天开采煤田事件,如不采取有力措施制止,后果不堪设想。”
郝树声给记者算了一笔账,被毁林区中大多种植油菜籽,以每亩地年浇水450立方米计,就需要4亿立方米水,占祁连山年总出水量的1/18。
2008年4月底的谷雨前夕,刚下过的一场大雪仍未化去。在山丹马场,不时可以看到山脚下的积雪正融化成一股股清泉,缓缓流淌下来。正是祁连山冰川和积雪,融化为水,浇灌着富饶的河西大地,养育着这一地区450多万勤劳的人民。祁连山因此被称为河西走廊的“生命线”。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汉代时,被霍去病击败的匈奴人,曾发出如此悲歌。祁连山脚下的山丹马场,其所在的大马营草原,自古就是马牛羊放牧的“天堂”。
每到夏天,金黄的油菜花开遍马场,与祁连山顶的积雪相映成趣,煞是好看。经过几年经营,山丹马场成为国内最大的油菜籽连片生产基地。然而,也正是这些油菜,耗费了石羊河和黑河水系上游大量而宝贵的水。
全国人大代表、肃南裕固族自治县县长安国锋则注意到祁连山的另一个危机,“最近几年,祁连山出现了严重的雪线上移、冰川退缩等现象。”
来自甘肃省气象局的一份最新资料表明,祁连山冰川融水比上个世纪的70年代减少了大约10亿立方米。冰川局部地区的雪线正以年均2至6.5米的速度上升,有些地区的雪线年均上升竟达12.5至22.5米。
有关人士指出:按照这一速度,祁连山的大部分冰川将在200年内消失殆尽。到那时,祁连山危矣,河西走廊危矣!
“千秋功过”军马场
山丹军马场位于甘肃省张掖地区山丹县,是目前世界上历史最悠久,亚洲规模最大,世界第二大马场。
山丹军马场地势平坦,水草丰茂,夏季绿草如茵,冬季一片金黄,是马匹繁衍、生长的理想场所。早在三千多年前,这里就已养马。自西汉以来,这里以当地蒙古马为基础,又引进了各种西域良马,杂交培育出的山丹马驰名天下,这里遂成为历代皇家军马养殖基地,经久不哀。
从汉代开始,直至清末,山丹马场长期为各朝皇家重视和控制,成为我国唯一从未遭遇毁灭的皇家马场。解放前夕,当时的山丹军牧场共有各种马匹1万余匹。解放后,山丹马场承担着养殖军马和发展地方经济的双重任务。
“从上世纪50~90年代初期,山丹马场累计开垦草原55.76万亩。期间4万亩耕地陆续弃耕撂荒后,已自然恢复植被,场区实有耕地51.76万亩。”今年4月,山丹马场副场长吕海卿告诉《中国经济周刊》,1992年后,马场再未开垦土地。
这一数据与郝树声委员所说的85万亩出入较大,然而51.76万亩也不是小数目。
随着军马养殖逐渐退出国防建设的历史舞台,养马已经成为山丹马场的累赘。
“山丹马场目前还有近3000匹马,这些马几乎不能带来任何经济效益,马场每年还得拿出100多万元养马,为的是使山丹马能繁衍下去。” 吕海卿告诉记者。
据悉,2001年9月10日,山丹军马场由兰州军区移交给中国牧工商(集团)总公司,更名为甘肃中牧山丹马场总场。
河西走廊的生态危机
长约1200公里的河西走廊,处处可见戈壁荒漠。曾经富饶的丝绸之路黄金段,被生态问题折磨得苦不堪言。
东西两头,河西走廊都面临着十分严重的生态问题。在走廊东部,民勤县东西北三面被腾格里和巴丹吉林两大沙漠包围。因为缺水,民勤湖区已有50万亩天然灌木林枯萎、死亡, 有30万亩农田弃耕,部分已风蚀为沙漠。全县荒漠和荒漠化土地面积占94.5%,其生态之严峻,引起了全国乃至全世界的关注。
在走廊西头,敦煌的最后一道绿色屏障——西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66万公顷区域中仅存的11.35万公顷湿地,因水资源匮乏逐年萎缩,库木塔格沙漠正以每年4米的速度向这块湿地逼近。
有专家指出,现在祁连山生态问题的严峻性,充分证明河西走廊生态危机已全面升级,呈现全面围堵的局面,已成为河西走廊发展的最大瓶颈。
由东至西,河西走廊境内分别是石羊河流域、黑河流域、疏勒河流域。甘肃省气象局的最新资料表明,跟十年前相比,三大流域均存在较为严重的生态退化问题,这主要表现在植被覆盖度和永久性雪盖面积的减少,部分地区生态问题激化。
近10年来,疏勒河流域的肃北南部、马鬃山、阿克赛等地出现了大面积的植被退化,安西的部分绿洲出现退化。黑河流域植被覆盖面积虽然在增加,但植被覆盖类型在退化,特别在祁连山周遍的山区,如民乐、山丹等地,有大片适中植被向稀疏植被退化。
石羊河流域的张掖市山丹县、金昌市的永昌县、武威市凉州区,以及民勤县的绝大部分地方出现了明显的植被退化。其中,总植被面积1997年为1.95万平方千米,到了2006年仅存0.51万平方千米。从占流域总面积的百分比看,1997年为48%,到了2006年为12%,9年中这一比例下降了4倍。
“河西走廊植被面积的减少和植被覆盖类型的退化,说明这一地区在最近10年中荒漠化程度加剧。”甘肃省气象局局长张书余说。
“人为”生态危机
“河西走廊生态的恶化,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一个是气候变化,这是自然变化,无法抗拒;另一个就是人为因素。”2008年4月,兰州大学资源环境学院院长王乃昂教授在接受采访时,告诉《中国经济周刊》。
“人为因素”是主因
甘肃省气象局的最新资料表明,近50年来,河西地区气温平均上升了1.4℃,幅度远高于北半球和全国的平均水平。“气温升高导致祁连山雪线上升,冰川和积雪面积缩减。气温升高还意味着蒸发加大,干旱化趋势加剧。这又进一步导致河西地区荒漠化加剧,生态环境趋于恶化。”
“近两千年来,人类活动对石羊河下游湖泊的影响量级,整个历史时期平均为28%,清代以来则高达88%以上。”王乃昂教授主持的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河西走廊人类活动与环境变化及其反馈过程研究》得出这一结论。
也就是说,在清代以前,气候的自然变化是影响石羊河流域环境改变的主要因素;清代以后,人类过度活动成为主要因素,且高达88%。而石羊河流域出现生态恶化主要就是清代以后的事。“河西走廊其他地方我不敢说数据完全一致,但人类影响占主导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王乃昂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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