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30日，一个特殊的见面会，在山西省省长孟学农和该省6个重污染县的书记、县长之间进行。“加强环境保护、促进科学发展”是会议的主题，不过省长说得更明白：这是个“打招呼的会，是个提醒的会，也是警示的会”。一句“一个不关心环保的领导绝不是一个称职的领导”足以让有关官员心惊肉跳。

6月4日，一个加快推进“重点区域环境综合整治”的意见下发各市县。“重点区域整治”，这个今年山西环保的重头戏，到9月底就要结束，可从年初布置任务至今，仍有部分市县行动迟缓。

这正是那个见面会召开的一个重要背景。而在人们印象中，这也是省长第一次就环保问题专门召开会议与县级干部直面。

在被冠以“污染大省”的山西，官员们评价说，一场由省长掀起的环保风暴正走向深入。

污染大省的减法难题

2007年的山西环保创造了多个全国和全省的“第一”。6月5日世界环境日这一天，山西省环保局向社会公布了这样一组数据：

2007年，全省化学需氧量减排1.27万吨，降幅高于全国平均水平；二氧化硫减排9万吨，消减率达6.17%，位居全国前十位。

11个重点城市环境空气质量达二级以上的天数累计达3362天，比上年增长24.2%。太原、大同、阳泉、长治、临汾等5个列入国家重点考核城市的空气质量有了明显改善，已全部摘掉倒数前五名的污染“黑帽子”。

这一年，全省共关停污染企业4287家，拆除废气排放筒4962根，关闭废水排污口568个，涉及投资104亿元，GDP494亿元(占2006年的10%)，财政收入92亿元(占2006年的8.8%)。

这一年，山西省排污收费达28.8亿元，占全国的16.2%，为全国第一，省级财政用于污染治理的资金达3.96亿元，省政府又增设4.5亿元减排资金，带动社会和企业治理资金110亿元。

这一年，全省用于环境监督能力建设的资金累计突破10亿元，如此大规模投入，在山西省环保史上是第一次。其中，8个亿的国控和省控污染源安装自动监控系统，是全国唯一一例能“既监又控”的系统工程，超标排污会断电，偷排污染会断料，突发事故会自动停产……此外还投入2个亿在全省119个县全部安装空气自动监测装置，这在全国也是首家。

然而，所有这些“减法”做过之后，深重的历史欠账使山西的环保形势依然严峻。地表水污染严重，全省监测的103个断面中，水质优良的断面17个，占监测断面总数的16.5%；重度污染的断面64个，占62.1%。重点城市环境空气污染中，二氧化硫占48.4%，可吸入颗粒物占37.4%。11个重点城市环境空气质量均未达到国家二级标准。

不过，在山西省环保局长刘向东的部署中，经过前两年的攻坚之后，山西环保正由战略相持进入战略反攻阶段。而让他信心满满的是，山西省长的“环保情结”。

与污染叫劲的“环保省长”

孟学农的环保姿态几乎还在他是代省长时就已经明示。今年1月份举行的山西省人代会上，代省长孟学农所作的政府工作报告让人们得出了“政府工作报告成了一篇‘环保宣言书’”的评价。报告中专门强调环境保护以及与环境保护有关的内容占了近1/6的篇幅。节能减排和循环经济被列入山西省2008年四大攻坚经济战略。

就在此次人代会召开前夕，孟学农还在《山西日报》发表了一篇万言长文《感知山西》。文中所言更是让山西人经常引用：“大家对环境污染问题的危机感不深，长此以往，污染成了我们的形象，文物成了我们的点缀，煤炭成了我们的怪圈。”

紧接着，2008年2月18日，山西省政府第一次常务会议召开，主题仍然直指环保，重点研究山西生态功能区划问题。

3月28日，孟学农又带着牛仁亮、陈川平两位副省长及有关厅局负责人走进了省环保局，山西省政府第一次把节能减排专题会议开到了省环保局。孟学农在讲话中号召要向环保部门学习，坚决打胜山西节能减排攻坚这一仗。

这让有着“硬汉局长”之称的刘向东也感到了肩头担子的重量。

山西省委、省政府对环保工作态度鲜明。今年“两会”期间，山西省委书记张宝顺在接受本报采访时，就提出了“发展要绿，去污增绿，绿以惠民”的绿色发展主调。而今年以来，张宝顺、孟学农关于环保工作的重要指示已经有40多次。

太原化工集团有限公司合成氨分公司黑尘遮天、残渣乱堆、废水肆流，污染整治工作态度消极、进展缓慢，孟学农作出批示：“严肃处理，媒体曝光，对不作为的有关负责人要有个说法。”上海一家大企业拟在汾阳投资17个亿，但环保不过关，孟学农坚决拒绝。

“今年以来，省委、省政府关于环保工作的批示是历年来最多的。”山西省环保局一位工作人员对记者说。

及至5月30日的这个与部分县委书记、县长座谈会，一个由新闻单位暗访拍摄的电视片先行播放，孟学农对这个片子的总结是：土小企业死灰复燃，违法建设、违法生产、违法排污触目惊心。他坦言：“我内心沉甸甸的”。他说，“三同时”执行率差怎么解决，壮士断腕，影响几个百分点，必须把这个状况扭过来，我特别怕有些干部见怪不怪，熟视无睹，一叶障目，就看那点GDP。

他建议，县委书记、县长要经常看一看，问一问，哪里污染了到哪里查一查，他说，“你们的推动力是大的，要好好地尽职、尽责、尽力。”他这样要求基层官员，而他本人也身体力行。最近的一个事例是，6月4日，他到清徐、交城、文水一带调研，在高速公路上发现有地方冒烟，立即就打电话告知省环保局，让他们去查一查。

6月10日，孟学农又在《加快推进重点区域环境综合整治的意见》上批示说：此事这样抓才能抓出效果，教育在先，纪律在后，对不作为的官员要问责，可请监察厅积极配合。

“本着对人民负责，对子孙后代负责的态度，动则真，干则胜”，这是孟学农到山西后第一个对环保的批示中的要求，他说，壮士断腕，下定决心，如果谁在环保问题上跟老百姓叫劲，我就代表老百姓和他叫叫劲，别的问题都好商量，好沟通，这个问题上绝不能容忍。

山西环保的重点突围

在经过前两年的谋篇布局后，山西省今年的环保部署突出两个字——“重点”，重点区域治理、重点流域治理、重点行业治理成为题中之义。一个生态功能区的概念被提出，其核心是以生态功能区划为基础完成生态经济区划，划定“优化开发区域、重点开发区域、限制开发区域、禁止开发区域”。

刘向东将这些规划形象地画了三个“圈”。

第一个圈是被省长直接盯上的8个县。他们给这8个县都标出了鲜明的污染特征：文水县土小企业死灰复燃严重；襄汾县违法建设和生产问题突出；襄垣县工业园区成为污染集中区；霍州市城市环境基础设施建设严重滞后；介休市违法建设生产问题长期存在；定襄县旅游清洁通道建设刻不容缓；汾阳县、平遥县焦化违法建设、违法生产问题突出。

第二个圈是重点区域污染治理涉及到的6个区域20个县。重点区域整治是今年山西省政府工作报告中的一项重要内容，意在重点解决“污染集中度比较高、污染排放量大和群众比较关注、环境影响显著的区域”环境问题。治理目标是将这些环保的后进地区快速地拽起来：区域环境质量明显改善，二级以上天数高于全省平均水平。

第三个圈则是全省范围内的工业企业全面达标，聚焦于污染物排放总量占全省80%以上的煤炭、电力、焦化、冶金、化工、建材六大重点行业。2007年，山西省提请省人大将189号政府令上升为地方环保法规——《山西省重点工业污染监督条例》，这是全国第一个专门针对工业污染的立法。

根据其要求，2008年是所有企业建设污染防治设施的一个大限，逾期未完成污染防治设施建设任务、未实现全面达标的，不论企业规模、所有制性质，一律予以关闭。在10月底前，煤炭、火电、冶金、化工、焦化、建材、制药等重点行业完成污染防治设施建设，实现污染物达标排放。对逾期未完成污染防治设施建设任务的，一律采取上限处罚，于11月底前下达关停警示通知，到12月31日仍未完成建设任务的企业或设施，全省采取“零点关停”统一行动。

为加快淘汰污染严重的企业和设施，省环保局报请省政府批准下达了《关于关停未完成烟气脱硫限期治理任务燃煤机组的决定》，依法对20台机组实施了关停。目前，全省所有电厂全部上了脱硫设施，电厂脱硫装机容量是2005年的11倍。环境污染末位淘汰针对的是产品粗放、附加值低，资源、能源利用率低，污染物排放绩效差的企业和设施，今年的第一批污染末位淘汰名单涉及87家、169台套设施，第二批则达200多家。

汾河是山西的母亲河，重新让“汾河流水哗啦啦”是今年全省“两会”上孟学农向山西百姓做出的承诺。为此，干流和一级支流控制范围内将一律停止审批和建设排放含氮、磷污染物和有毒有害物质的新建项目，全线严禁新建焦化、化工项目，不符合环保要求的焦化、化工企业一律关停取缔。流域内环境违法现象突出，超过容量总量指标，城市污水处理设施严重滞后的地区，实施“流域限批”。

此外，在去年全省取缔饮用水源一级保护区内的全部排污口后，今年6月底前，要完成饮用水源地保护区地立标工作，年底前，完成影响饮用水安全的污染源的治理、搬迁、改造、关停任务。

待这三个圈画完，刘向东很有信心完成2008年全省环保工作的目标：11个重点城市环境空气质量二级及好于二级的天数稳定在300天以上；长治市、晋城市建成区稳定达到环境空气质量二级标准(山西历史上还从来没有一个城市达到过此标准，而二级的含义是适宜人类居住)，其余9个重点城市稳定达到环境空气质量三级标准，15个县市主城区达到环境空气质量二级标准；集中式饮用水水源地水质得到保障；全省二氧化硫排放量下降4.5%，三年总减排14%，提前一年完成“十一五”二氧化硫减排目标；化学需氧量下降3.6%，三年总减排9.62%。

对官员奖励更问责

一桩又一桩的环保任务让地方目不暇接，一个又一个环保目标责任书从省、市、县逐级签订，层层分解指标，逐级落实责任。

不过，对山西的官员们来说，今年的环保风暴似乎是从奖励开始的。

山西省政府对去年退出全国环境空气质量倒数前10位的大同、临汾、长治、晋城、晋中、忻州、吕梁等7个城市分别给予了200万元的奖励。今年奖励的力度更大，山西省将省级考核的六个重点城市纳入重奖范围。最近，长治市对完成2007年度环保目标责任制的5个先进单位各奖励8万元。

然而问责比奖励更让官员们心惊，惩罚将是严厉的。按照山西省经济社会发展44项指标考核体系，市县政府及主要负责人环保履职情况的监督考核，被作为市县政府及领导干部年度政绩考核的重要内容，考核结果则提请省委、省政府作为评先评优和干部提拔任用的重要依据，把“官帽”和环保挂钩，实行严格的环境保护问责制、奖惩制和一票否决制。

此前，山省环保局对1-4月全省11个重点城市和102个县(市区)环境空气质量二级以上天数完成情况进行了通报，对排名靠后且没有采取任何整改行动的偏关县、原平市、静乐县、定襄县、盂县、兴县，实施“区域限批”，暂停受理除污染减排项目外所有建设项目的环保审批。

临汾市委书记夏振贵在年初就放出狠话，到今年底，县市、区 环保工作排在全省后5名的，免去其行政首长职务。吕梁市在今年的环境综合整治中，1个县的党政一把手、分管领导，10个市直单位的一把手被诫勉谈话；一名县环保局局长被停职；2名乡镇干部被通报批评，1名乡镇书记被免职。

5月30日会议上播放的电视片让刘向东偶尔也有点郁闷，他对下属说：看了这个片子，怎么感觉咱们这么长时间好像没干啥似的？

然而，来自国家环保部的一个评价“山西的环保工作已经趟出一条出路，其实践在全国有代表性，应该引起重视”，应该让他感到安慰。环保部部长周生贤也曾这样激励全国的环保局长们：山西能做到的，其他地方更应该能做到。（来源：中国经济时报 张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