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三日下午，陕西镇坪县城关镇文彩村村民周正龙，在文彩村神洲湾拍摄到野生华南虎的珍贵照片。这是四十三年来，陕西省秦巴山区发现华南虎的首次记录。中新社发 周正龙 摄

12天前，陕西省林业厅召开新闻发布会，将镇坪县文采村农民周正龙拍摄到的华南虎照片向社会公布，引发全国媒体对华南虎照片一片质疑的声音。

位于陕西省最南端、大巴山腹地的镇坪县，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吸引全国如此众多记者的云集。

倔强的周正龙手里攥着惊世谜底，去了北京，在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他执着地认为，从老虎嘴边跌跌撞撞拍摄到的照片，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而陕西省林业厅在召开新闻发布会后，由于手中并没有掌握华南虎的底片，面对媒体质疑，一时也百口莫辩。

媒体的质疑归质疑，陕西省林业厅还是紧锣密鼓地向省政府和国家林业局打报告，申请将镇坪县发现老虎的区域划为自然保护区。

似乎是一个华南虎生态危机的转机，但现在却演变成一场被人们高度关注的信任危机……

国家林业局将派专家赴陕西调查

昨晚，陕西省林业厅野生动植物保护处的王伟峰向记者介绍，他们一行进京向国家林业局汇报华南虎工作的人员已返回西安。至于在北京的进程，他拒绝透露。而周正龙的手机仍处于关机状态。

另据报道，国家林业局有关部门负责人昨日就陕西省镇坪县报告发现野生华南虎发表谈话说，国家林业局听取了陕西省林业厅及相关人员关于去年开始的华南虎调查工作及镇平县野生华南虎照片情况的汇报，决定组织专家赴当地进行野生华南虎资源状况专项调查。

22日上午9时，记者赶到陕西省林业厅野生动植物保护处，见到处里工作人员、华南虎调查队员王伟峰正紧张地整理着资料。对记者的到访，王伟峰说：“你们记者该怎么质疑就怎么质疑，我今天就要到北京国家林业部参加汇报，真的没有时间接受采访。”

“没有科学依据，我们不要饭碗了！”

在这之前的18日上午，记者在陕西省林业厅野生动植物保护处采访了处长王万云。连日来，不断接受媒体的采访和质疑，王万云有些疲惫。

“向省政府和国家林业局提出正式申请，是一件十分严肃的事情。没有科学的依据，向上乱报，我们厅长，我这个处长，不要饭碗了！”王万云说这番话时激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媒体发表的照片引发质疑，我们也可以理解。但是，林业厅在拿到周正龙送来的照片后，是经过认真审定了的，还给他奖励了两万块钱。”王万云说。

王万云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本《华南虎调查队调查结果报告》说，即使没有周正龙的照片，华南虎调查队多次深入镇坪县进行野外考察，写下翔实的报告，在7月份经过专家评审，得出的结论是那里有野生华南虎的存在。周正龙的照片只是进一步证明这个结论的正确。“周正龙用的照相机不是我们提供的，是他自己弄来的，他不拿出来，我们又不能强迫他。”

“雪地上曾拍到华南虎脚印”

22日，陕西省林业勘察设计院工程师付小龙介绍了华南虎调查队工作情况以及周正龙前后参与华南虎调查的情况。

付小龙曾参与全国第三次大熊猫普查和野生肉类动物普查。2006年初，陕西省组建华南虎调查队，他是十几名成员之一。

付小龙介绍，华南虎调查队由林业厅动管站、设计院、动物研究所、陕西师范大学生命科学院等单位的专业人员组成。成立以后，分别于去年8月份、10月份和今年元月份三次深入镇坪进行调查，寻找虎踪。每次野外调查都有10到15天时间，头两次以走访为主，目的是确定调查的范围。因为周正龙是当地有名的猎户，他也说过多次见到过老虎，所以调查队一开始就聘请他当向导，他和队员们都很熟悉。

头两次，调查队走访了上百人次，特别是一些保存有老虎牙齿、脚趾甲的农户，确定神洲湾一带为重点调查范围。“今年元月份，我们第三次进山，在雪地上拍到华南虎新鲜的脚印，调查取得重大进展。”付小龙说。

付小龙说，调查队第三次进山的时候分了三个组，其中动物研究所的张广平、设计院的韩世钢、向导周正龙和另外两名护林员进到神洲湾里面。当天下午4点左右，他们发现了大型动物脚印。脚印从山底一直延伸到山坡上去，因为是雪地，脚印也特别清晰。张广平将照片拍了回来，当时大家都很兴奋。这些脚印像是在追踪猎物的状态，跳跃的幅度很宽。照片拍回来后，动管站站长卢西荣认为这些是老虎的脚印，而陕西师范大学生命科学院教授于晓平却认为可能是熊的脚印。因为将脚印放到电脑上对比放大，发现多出了一个趾甲印。

正常情况下，老虎的脚印是4个脚趾，中间一个肉垫，第5个脚趾是在后面，一般情况下是看不见的。据此，于晓平认为这个脚印可能是熊的。而卢西荣认为，冰天雪地，熊不会出来，正因为雪比较厚，虎脚一踏上去，就可能将第5个脚趾印出来。“双方争执得很厉害，谁也说服不了谁。”

对这次争论，记者20日下午在周正龙家里得到了周本人的印证。周正龙说：“当时他们一个讲是老虎的脚印，一个讲是熊的脚印，争得不可开交。我说，你们别争了，明天我再带你们去看。”

再次发现的脚印，让教授改变了看法

付小龙说，当晚决定第二天再次进山。第二天早上6点，付小龙、于晓平、周正龙等6个人就进山了。在雪地里走了5个小时才走到前一天发现脚印的地方。“我和于教授分别用摄像机和照相机拍摄，周正龙他们继续往前走，突然，他大喊：前面还有新脚印。”

付小龙、于晓平赶到前面一看，那些脚印相当清晰。付小龙说：“应该是老虎捕到猎物，叼着上山时留下的，行走得相对慢些，脚印旁沿途滴着猎物的血迹。老虎的脚印四个脚趾和中间的那个肉垫很清楚。老虎在行走的过程中，趾甲是收回来的，比脚趾头高，因为在雪地里趾甲印很清晰。根据滴在雪地上的血迹可以判断，老虎就在一到两个小时之内刚刚过去。因为雪地上的血还是鲜红鲜红的。”

于晓平一看到这些脚印，连声说：“就是老虎，肯定就是，肯定就是。”由于当时是零下十几度，天色向晚，出于安全考虑，调查队员没有继续追踪。

付小龙说，调查队获得这次重大发现后，将拍到华南虎活体照片的希望寄托在周正龙的身上。周正龙这个人和其他向导相比，更加执着，他认定的事，一定要去完成。“所以，这之后周正龙能够拍摄到老虎的照片是在我们的预料之中，我们华南虎调查队的工作人员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他拍到老虎的照片，是我们华南虎调查队野外调查工作的进一步延伸，因为他是调查队的向导，本身也应该属于调查队的一员。我们走后，他也是经常一个人带着干粮，在山中寻找着老虎。今年7月份，在他拍到老虎以前，镇坪县政府就给他颁发了证书，表彰他在野生华南虎调查工作中做出的贡献，并奖励了他1000元。至于说他在照片中造假，我认为，周正龙不具备那样的能力。”付小龙说。

评审会上，专家观点一致

7月6日，陕西省林业厅组织7名省内专家对华南虎调查队的调查结果报告进行评审。这7名专家是：陕西师范大学生命科学院教授、博导王廷正，西北大学动物学教授刘诗峰，西北大学教授李保国，陕西省动物研究所所长、研究员吴晓明，动物研究所研究员许涛清，林业设计院院长、高级工程师党景中，林业厅动管站高级工程师曹永汉。

在西安，记者先后采访了参与这次评审的专家王廷正和许涛清。

77岁的王廷正说，7月6日，他赶去参加评审会，调查队给出最有利的证据就是雪地上的华南虎脚印。他们提供了照片，有测量，有记录，还用石膏做了个模子。这在事实上是很有说服力，缺陷是这次他们未能采集到华南虎的毛发。评审会上，我们给出的结论是：初步认定在镇坪县存在华南虎较小的种群。

王廷正说：“这个结论没有说死，因为没有拿到进一步的证据。从我搞兽类研究的角度说，要证明一个物种存不存在，那是要用活体来证明的。”

至于周正龙拍摄到华南虎的照片，王廷正告诉记者，71张照片，他全部看了，“我个人没有什么疑问，不觉得有什么破绽。有了他的照片，我现在更加坚定镇坪那里华南虎的存在。”

69岁的许涛清是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专家，他说，找到华南虎看似偶然，其实是必然。当时根据华南虎调查队提供的证据，7位评审专家没有分歧，给出的结论是初步认定镇坪县仍有华南虎的存在。

他说，拍到华南虎是迟早的事情。国家实施退耕还林，封山育林，极大改善了华南虎的生存环境。周正龙这次冒着生命危险，拍到的照片，更加证明了评审结论的正确。

对有专家敢以脑袋担保周正龙的照片有假，许涛清说，科学不是赌博，一切都要证据说话，周正龙不是到北京去了吗，相信不久就会有更权威的说法。

“动物园养的虎应赶紧野化”

潇湘晨报记者 荣建华 丁阳亮 凤凰报道

“想要拯救野生华南虎，除了加强生态环境保护，一条出路是借鉴学习南非野保科学家的技术和经验，将动物园内的华南虎进行野化训练，然后放归山林。”昨日，两头羊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局长张志清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我国动物园仅有的60多只华南虎全是近亲繁殖，导致其退化严重，体弱多病。若不及时将这些华南虎野化，它们将最终完全消失。

潇湘晨报：华南虎分布情况如何？

张志清：华南虎又叫中国虎，是所有虎亚种的祖先。名列当今世界十大濒危动物之首。

上世纪50年代，整个中国有4000多只华南虎。当时，湖南全境几乎都有华南虎出没。凤凰县1958年的县志还记载了一头华南虎进城的事。

潇湘晨报：你觉得现在还有野生华南虎吗？

张志清：国外大部分野生动物专家都认为野生华南虎已灭绝。而国内一些林业专家认为中国还有不到30头野生华南虎。然而，不到30头这个说法是林业部门综合各地“华南虎疑现”的举报频率，推测得出的数据。

凤凰县最后一只华南虎现身是1978年，当时凤凰两头羊乡党委书记听到了老虎的吼叫声。几乎同一时期，野生华南虎从人们视线里消失。这些年虽然凤凰县乃至全国各地都有人称见到了华南虎，但最终都没有找到确凿证据。

陕西农民周正龙自称拍到了野生华南虎的照片，我仔细辨别了照片，觉得极有可能是假的。我有多年丰富的野生动物拍摄经验，那张照片上的老虎状态很不自然。

野生华南虎我认为存在的可能性还是挺大，只是目前没有任何确切证据，就不能对此下结论。

潇湘晨报：有什么拯救华南虎的措施吗？

张志清：拯救野生华南虎主要是民间公益组织在做。最有名的便是英美的“拯救中国虎联盟”。它是一个中国女人全莉创办的。

2002年，“拯救中国虎国际基金会”与中国国家林业局属下的野生动物研究中心和拯救中国虎国际联合会南非项目中心签署了合作协议。从2003年到2004年，先后有动物园的华南虎生下的4只小虎被该组织运送到南非，进行野化训练。待野化训练成功后，这些华南虎将被送回中国。目前，该项计划取得了显著的成绩。已有2头老虎可独立在野外捕食。我认为，这是拯救野生华南虎的重要出路。

潇湘晨报：一定要将动物园里的华南虎野化吗？

张志清：一定要，这很迫切，当务之急。目前，我国动物园内仅有60多只华南虎，它们全部是1956年从野外捕获来的6只华南虎的后代。高度近亲“乱伦”导致华南虎出现退化：体弱多病、弱智、发情次数减少。目前刚出生的华南虎体型变小，“弱智”虎越来越多，存活率低。如果这种情况持续下去，不但野生华南虎灭绝，动物园里的华南虎也会最终消失。潇湘晨报记者 刘立 西安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