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击奥数的巷战
7月7日,成都市教育局4条禁令一出,一个城市的奥数阻击战就此打响。
家长称之为“巷战”,因为据最保守的估算,成都参加1000多家暑期奥数培训班的学生至少有10万人。
果然,在随便一个“巷子”里,招生资料显示,奥数班开设达32个之多,有的班甚至安排在了12时30分~14时,其解释是“为了充分照顾学生的时间”。
这场“巷战”还揪出了成都最有名的奥数教练“罗老师”。这位出了多本奥数教材、名气很大的奥数老师,在43天里排了整整36天的课。当一个记者暗访他的课堂,拍下照片时,身高近1.8米的他抛下学生从课堂冲出,与记者扭打在一起,直到110民警把他们分开。
第二天,成都市教育局召开紧急会议,表示要处理罗老师的问题。两天后,罗老师停课。当晚,网上大批人声援这位奥数金牌教练,有人直言:“最大的错是教育体制,罗老师的错就是教得太好,太有名!”
“罗老师事件”让培训行业变得警惕起来。整个7月,为了躲避风声,一些培训机构发的宣传单上写的是“思维拓展”,但暗地里对家长直言“就是奥数班”,学生报名册上也标注为“奥数班”。
8月29日,在成都市青少年宫的报名处,假扮家长的中国青年报记者被告之,“林老师(成都有名的奥数教练)的奥数班早就报满了”。隔一条马路的西星大厦里,一家培训机构的接待人员说,“奥数秋季班5月就满了,要报就是冬季班”。记者甚至被她们笑称是“最沉得住气的家长”。
同样是这幢大楼的6层,另一家培训机构墙上挂满了各种奥数比赛的获奖名单。在写有“把握一个今天,胜似两个明天”标语的过道里,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因为市里封杀奥数的实施细则还没出来,确实有家长在交钱时很犹豫,但大部分人最后还是都报了。家长们商量着:“义务教育法规定小升初不准动笔,可不看奥数看什么,难道真把孩子交给排位的电脑?”“就算成都取消奥数,但北大、清华认奥数,全国取消不了,你学不学?”
这里的每一间教室里,墙上都贴着每种奥数奖项能换多少券的价目表。墙上还有孩子们的涂鸦,包括美女、小兔子和向日葵,以及这样一句话:“离下课还有13分钟!”
可在一位奥数金牌教练眼里,奥数还有13年都下不了课。
他坦承,不相信成都能真正“打掉”奥数,“就算取得暂时性胜利,奥数也会卷土重来”。他甚至认为,“那4条禁令根本是纸糊的”。
他的理由条条硬:怎样界定“教师不得校外兼职教奥数或私办奥数班”?学生到老师家问奥数问题,老师答不答?学生私自给钱,主管部门怎么知道?再说,数学题目并没有打上奥数标记,教育行政部门如何判定试卷里某一道数学题“违规”?
“奥数有什么错?有几个人懂得数学的大美?难道一个人喝了五粮液后醉驾肇事,能说五粮液不好?”他向记者叫嚷着。
但娄进认为,这样的理由并不成立。他曾请教过10多位奥数老师,他们一致表示,试卷里,一旦出现奥数题,就像“通篇白话文里,蹦出几句文言文”,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注定了是一场持久战。8月3日,成都当地一家报社和一家网站联合发起了“成都奥数白皮书调查”,5天时间内参与投票者超过7000人。调查结果触目惊心——这边是市教育局要让奥数彻底和小升初脱钩,那边则有70%的受调查者力挺小升初要看奥数成绩。
“请不要封杀奥优生的唯一出路!!!”一位家长在留言中写了3个惊叹号。
奥数支持者认为,既然小升初可以看弹琴、跳舞,为什么就不能看奥数?在“拼老爹”的社会里,奥数是许多平民家庭通往名校最公正的通道,封杀奥数能解决根本问题吗,没有了奥数,是不是奥语、奥英又该来了?究其根本,“把成都的学校做到一水儿齐,大家都不择校,则奥数不战就败!”
成都市实验外国语学校(西区)校长肖明华是中国数学奥林匹克高级教练员,从上世纪80年代就开始从事奥数教育。他表示,奥数本是个好东西,从小学奥数的人,若干年后也许奥数知识消失了,但这种思维能力保存下来,并终身受益。但他也反对“全民学奥数”、“以奥数的名义绑架学生”。“这就像苹果好吃,但不能把主食也变成苹果。”他说。
相比“苹果说”、“五粮液说”,娄进把学奥数比作种兰花,有兴趣者请进,不能人人一哄而上,把一盆草炒成天价。
这位亲身参与点燃成都阻击奥数战火的教育局副局长深知,禁令只是表面工作,根本问题是择校,是优质教育资源太少,然而这些不是教育局一家能解决的。他希望,成都此举能引起“上面”重视,教育部能再出台整治奥数的实施细则,在全国掀起规范奥数风。
实际上,教育部早就三令五申,试图叫停奥数,各地也曾陆续出台了一些“狠招”:北京紧急叫停了迎春杯小学数学竞赛,浙江停办了小学奥数竞赛活动,上海规定不能组织小学生参加带选拔性质的竞赛和培训班……可是,几年过去,奥数热却未见降温。
成都此举,被许多人视为推倒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有望带动全国其他省市的教育主管部门,联手整治奥数。
不久前,教育学者杨东平在博客上提出“打倒万恶的奥数”。他一边被奉为“见义勇为的英雄”,一边忍受着“泼粪般的谩骂”。人们感慨,“原来奥数问题一点儿也不简单,这只五脏俱全的小麻雀就是教育的活标本。”
娄进很同情杨东平,因为他自己就坐在火山口,“压力非常大”。但他也说,自己心里踏实。他深信,“孩子就是种子,教育的本质是做环境”。他对环境的设想是:对五花八门的中考加分项目彻底整治后,让孩子们解脱出来,没别的,一个字:耍!哪怕这个孩子的爱好仅仅是“种一根葱”。
面对记者,娄进感慨道,现在的孩子太可怜了,几乎没有童年。难道每个孩子都要学会解答“鸡兔同笼,上有35头,下有94足,鸡、兔各多少”这样的奥数题吗?
回到故事的开头,瘦瘦高高的高二学生黄骄阳并非什么都没得到,他已经被清华大学点招了。
但他给了奥数路上的孩子和家长们另一个启示:他从没参加过奥数班,也不希望有人以他为榜样。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学奥数,“奥数这条路太辛苦!”黄骄阳一脸平静地说。(记者 从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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