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广东多所高校开展死亡教育课程,引起了多方关注和争议。专家认为,死亡教育要达到前者的积极效果,消除后者的副作用,就必须在教学方法上动脑筋。
每个周三的晚上,广州大学文科东楼123室总是坐满了100多号人,听讲“生死学”。据《信息时报》12月25日报道,除广州大学外,目前开设死亡教育课的广东高校还有华南农业大学、广东药学院等。写遗书、立遗嘱、去殡仪馆等都是大学生们上死亡课的主要内容。
死亡教育并不是什么新生事物,此前已经有学校陆陆续续地尝试过。但社会舆论对此仍然是喋喋不休,莫衷一是。上个月,在昆明某中学的死亡教育课上,老师让高一年级的学生集体写遗书,引起轩然大波。有人称这是引导学生直面生死,消除死亡的神秘感;有的人则认为此举会在无意中诱导学生寻死。
抑郁症女生放弃自杀
廖艳(化名)是一名广东药学院的学生,出生在湛江一个农民家庭,在她之前有一个姐姐,因此父亲一直希望能再生个儿子,可惜事情并没如父亲所愿,廖艳曾听妈妈说过,当她被医生抱出来后,爸爸第一眼就是往裤裆上看,看完之后一声不吭地走了。后来,爸爸在城里偷偷找了个女人生下两个男孩,再把两个男孩交由乡下的母亲抚养。
廖艳的家庭并不富裕,爸爸在当地当公务员仅有不到1000元的月薪,妈妈在乡下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只靠做一些农活把几个孩子拉扯大。从小的生长环境和课业的重担让她逐渐患上了抑郁症。
廖艳进入大学之后,为了她的学费家里四处凑钱已经一贫如洗,加之读医的课业负担又非常重。慢慢地,廖艳发现自己听课总是耳鸣,注意力无法集中,老师讲课一直听不进去。晚上也一直失眠,更糟的是经常感到胸闷、心慌,不由得让廖艳冒出自寻短见的想法:“为什么我要出生在这个家庭,为什么我这么不争气,没法读好书。”。
正是这个可怕的念头赋予实践之前,选修课列表中“死亡教育课”出现在她眼里。廖艳称,上了“生死课”,她还和老师保持联系,她的一些想法也得以改变。老师后来还给她开处方,告诉她要相信自己没有病。她说,因为吃药一直不好,所以老师判断她的身体并没有器质性变化,只是功能性失调,让她慢慢恢复信心。现在廖艳的情况已基本稳定,打算休学后返校跟下一年的师弟师妹一起上课,已经没有了自杀的念头。
正确理解死才能更好地生
死亡教育让廖艳走出了轻生的阴影。但是,像廖艳这样幸运的只是少数,据不完全统计,广东近5年来已有75名学生自杀,仅今年已经有20名左右的学生自杀。为让学生珍惜生命,广东高校亦已开始直面这一问题,近年来陆续开设死亡教育课程,授课的内容不仅有写遗书、立遗嘱、撰墓志铭,学生还要到殡仪馆、敬老院、临终关怀病区等场所去实地感知、考察或实践,略窥死亡面貌。
“为什么要开这门课?现在的大学生心理素质太差,自杀事件越来越多。”广东药学院公共卫生学院院长邹宇华深有感慨地说。广东药学院今年3月份开始面向全校学生开设《死亡教育》选修课,并配有专门的教材《死亡教育》。《死亡教育》由广东药学院专家编写,是大陆首本面向大众的死亡教育课本。据了解,到目前为止已有5个年级共612名学生选修了这门课程。
此外,在华南农业大学、广州大学也开设了生死学课程。“开这个课不是要美化死亡,而是解除死亡的神秘性,赋予死亡神圣性,让他们更加珍惜生命,让他们心理更健康。” 广州大学教授胡宜安说。“自杀的人并不厌弃生命。相反,他们太热爱生命从而渴望生命,盼望扭转不利的局面,好让残缺的生命变得完全。”讲台上,胡宜安讲述着这样的论点。提到死亡,不少人都觉得毛骨悚然,谈死色变。可是这个课偏偏就得往“死”里讲,你听到的每个用语、看到的每个视频,都几乎与死亡有关。“假设在泰坦尼克号,所有的人都即将面临死亡的威胁,你会先扔下谁?最后留下谁?如果让你在这个时候写一封遗书,你会写什么……”不少老师认为,模拟活动可以让学生对死亡心理、死亡体验有初步感知,也能了解内心的真实情感。
“正确了解什么是死,才能够更好地生”。胡宜安称,他计划下一步让学生到殡仪馆、敬老院、临终关怀病区等场所去实地感知、考察或实践,略窥死亡面貌。
在我国,“死亡”无论是对孩子还是行将就木的老人来说都是避讳的。在家庭中,人们尽量不让孩子接触“死亡”,就是为了防止他们由于目睹死亡而引起焦虑、恐惧和不安。但物极必反,过度的避讳反倒使孩子对“死亡”产生了神秘感和好奇心,甚至会带给他们一些关于死亡的不正确信息,误认为死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甚至可能会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放弃生命。《齐鲁晚报》报道的邹平市长山镇10岁的小学生小田,因为学校组织校园舞活动要求统一着装,他因没有借到服装,竟喝下农药自杀;《广州日报》报道的汕头9岁小海因向父母亲要钱治病未果而用红领巾上吊自杀;上海一家媒体报道称,上海今年暑期开学几天里就有4名小学生跳楼自杀。
根据调查发现,选择生死学或死亡教育的学生有两类,其中占多数的人群是有过自杀的念头或有过失去亲人的经历,而另外一种则是学生对生死学这门学问充满好奇,欲了解相关知识。
死亡教育引发争议
“死亡教育”在国内的确是一个比较新颖的话题,引发激烈的讨论甚至非议,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对于生死课问题,引发出很多不同意见。
应不应该在孩子们中间进行死亡教育,这是一个值得关注的话题。有人认为,进行死亡教育并不是暗示或纵容孩子们要怎么样,而是要他们学会怎样保护自己,知道怎样尊重和珍惜生命,从而树立正确、健康的死亡观,同时消除他们对死亡的恐惧、焦虑等心理现象,为面对自我之死、亲人之死做好心理上的准备,并将这种认识转化为珍惜生命、珍爱健康的强大动力,进而提高自己的生命和生活质量。
“小学生太小了,对生死理解不透彻。”校医们认为,小学生不宜开展生死教育。
的确,中国人是忌讳谈论死亡的,但有人则认为,正视死亡有助于提高生命质量。既然,每个人都不得不接受死亡的现实,每个人都希望生命历程中少一些遗憾,为什么一定要用最后的时间来弥补呢?因此,心理学家既提倡进行老年人晚年的死亡辅导,尽量减缓他们濒死的痛苦,也提倡进行青年人的死亡教育,使他们及早正视死亡,珍视生的美好。
“但参观火葬场就是死亡教育吗?”有家长认为“死亡教育”可能让孩子对现实失去希望。在这样一个特殊场合,学生们看到的是冰冷的尸体,哀号的生者,是神秘的丧具和繁琐葬仪,通过这些带有悲剧色彩和神秘意味的场景,学生获得的恐怕不仅是珍惜生命的感悟,还有毛骨悚然的惊恐。正如培根所说,随死亡而来的东西,比死亡本身更可怕。正视死亡决不是正视尸体那么简单,学校组织学生参观火葬场有加剧他们对死亡恐惧的可能。
我们需要什么样的“死亡教育”?
尽管有人认为这么做可能会给孩子心中留下阴影,但大多数教育专家和家长却对此表示支持。
云南省著名心理学家、云南师范大学教科院教授赵建新认为,死亡教育进入中小学很有必要。“成年人往往低估孩子的承受力。‘死亡教育’并不是暗示和纵容孩子去做,而是让他们学会保护自己。” 但他同时认为,这种教育和训练应该谨慎,要考虑是否适合所有的学生,因为其结果可能会加深那些经历过家庭悲剧的孩子的伤痛。
死亡教育在国外已经发展得相当成熟。在中国,可采用的教育形式是什么呢?
比如在美国,自1960年开始,死亡教育逐渐成为学校教育中的一门学科,从幼稚园、小学,到大学,甚至到医院、社会服务机构,都可以见到死亡教育课程、座谈会、研习会。
有科学的死亡观才会有积极的人生观。只有真正地看清人生的短暂和无常,才会去珍惜和热爱活着的每一天,人才会生活得充实和有意义。有一个词叫“向死而生”,从这一点来说,不论是对成年人还是未成年人,都应该进行“死亡教育”。所以说,死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非常应该的事,但在我国还是一门缺乏系统研究的学科。
事实上,死亡教育包括生命的探索、自我与人际两个最基本的方面。因此,教育的重点应该放在生命意义的讲解上,而不是熟悉死亡后的处理程序。老师应该帮助孩子培养坚强的品质和积极的生活态度,使他们认识到死亡是一个无法避免的必然,但在人们心中有许多情感足以压倒对死亡的恐惧:亲情可以淡化死亡,爱情可以消解死亡,友情可以舒缓死亡,追求可以淡忘死亡,崇高可以藐视死亡,信念可以超越死亡。在有限的生命旅程中应当更积极地探索生命,更积极地体验与别人共存的幸福,进而用坚强的品质延伸生命的长度,用积极的生活拓宽生命的宽度。唯有这样的死亡教育,才能使学生们意识到生命是一个完美的奇迹。
近几年来,教育界一直在倡导生命教育,让学生学会珍惜生命,热爱生命,然而要知道这样的生命教育并不是平地起高楼,更不是像赵括那样纸上谈兵,只有真正让学生体会到生命存在的价值,学生才会真正珍惜生命,去创造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参观殡仪馆,甚至去了解一具遗体是如何火化而成为一堆青灰的,这并不无知,也不可怕,因为这本是一件抱着“关爱生命、健康成长”为主题的活动。
专家认为,优秀的“死亡教育”都是非常间接而采取感悟式的,点到为止;毕竟,我们进行“死亡教育“的目的,是为了孩子们一旦遭受亲人死亡时能具有足够的坚强。很显然,在死亡被电脑游戏轻巧化的今天,对孩子们进行“死亡教育”是很必要的。但愿“死亡教育”能够少一些噱头和作秀,对一些国外的做法,如让孩子到敬老院参与临终关怀,要深刻理解其精神实质,而不是仅仅学点花哨的表皮,因为引导很难、误导却很容易。(《法制周报》记者 郭薇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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