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厦门大学不动产金融研究中心研究员章剑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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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近期发起了有关“我们是否应该感谢贫富差距”的讨论，激起了大范围的辩论。应该说这个讨论很有意义的。

实际上，有关贫富差距的争议，自有穷人和富人出现之始就一直没有休止。在中国，持续多年的这类话题的争论近年来可谓异常激烈。我注意到，最近争议各方中，有的人是从公平与人道的角度在发言，有的人则纯粹是从经济与发展的立场来表明态度。由此又产生出两种结论：一种是全面否定贫富差距现象；一种则持肯定观点，鼓吹贫富差距是世界的基础存在规则。

在这场争议中，有两点我需要指出。其一，我们在争议贫富差距之前，必须先搞清楚当前存在于社会之中的贫富差距是一个什么概念，本质是什么？如果在这个概念没有弄清楚之前就草率发言，这是很容易出谬论的。

很多评论者认为，当前的贫富差距在于我们的社会中有若干群体收入过低，物质基础贫乏，而另外的若干群体则非常富有。显然，这种贫富差距的争议无非就是社会群体之间物质财富的简单差距，通俗而言，就是有一些人没钱，生活不好，另有一些人钱太多，生活奢靡。就此展开，矛盾焦点无非就是如何让那部份没钱的人变得富有起来，使他们的生活条件获得良好改观。

中国自古就有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我注意到，这些评论者对此表现出过份忧虑，认为让不富有的没有钱的人变得富有起来，很可能会通过正当或非正当手段去剥夺富有的人，以此进行社会财富的二次分配。如此一来，财富分配是均等了，但人人都可能不再富有，相反会变穷；与此同时，由于财富的平均属性，再也不会有因为敛财追求而出现的发展冲动，整体社会也将出现动力衰竭。因此，需要感谢并允许贫富差距，是它令人类社会得以生生不息。

基于对贫富差距的误解，这种论调一开始就是错误的。试问，存在于社会中的贫富差距，只是有钱和没钱的问题吗？人们只是因为没有钱或缺钱花而在讨伐富有者和贫富差距现象吗？

我认为，有钱和没钱、财富的多寡并非贫富差距的主要和实质内容，也不是人们一直耿耿于怀的必然原因，甚至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由于社会角色、职业、分工、技能与文化等综合水平的差异，由此产生的不同群体间经济与物质条件的差异，人们是认可的，并不反对或憎恶。相反，中国人信命，信本事，相信一分辛苦一分收获，因而有钱就买点好吃好穿的，没钱就俭省一些，日子照样过得和和美美安安乐乐。

为什么现今又对贫富问题如此执著和注意？考察一下，人们心里所不平衡的，舆论矛头所指向的，实乃是针对制度性缺陷造就的物质财富、精神财富、以至于人格尊严或阶层身份等多重财富在内的诸多不平等现象，在这里面，最不重要的就是物质财富，后三者才是贫富差距成为人人诟病的焦点和本质。

长久以来，人们为什么无法共同富有?贫富差距为何得不到进一步收缩？是因为某些人或势力利用了制度性缺陷或壁垒，使社会共同人群无法获得共同均等的致富机会和发展门路，因而才会出现财富的不均衡分配，以至出现一连串的精神、人格与阶层等隐性财富结构悬殊情况。像如今一部《反垄断法》引发的针对垄断现象的汹汹舆情，像教育产业化、医疗市场化，这些东西一开始就成为重重阻碍，隔断了作为一个个社会个体的人们本应具有的权利性机会。

在此情况下，人们自然会对贫富差距表示谴责与不满，并呼吁重新进行财富分配，这种要求，并非只是简单地使谁的钱多起来，使谁能够吃好穿好的问题，而是要通过对精神的、阶层的集合型财富同时进行分配与重塑，以达成权益的均等或再分配。

第二点需要特别强调的是，人们对于财富的态度一向是既敬且畏的，谴责贫富分化，要求均贫富，并非因为富有就是罪过，并非舆论忌妒富有群体，也并非是要劫富济贫。经验告诉我们，在没有一套周全的解决与缓解机制前，简单的劫富济贫非但于事无补，反而可能侵害到富有个体的权益，引发经济与社会的多重不稳定。因此，那种认为若要使贫富均衡，势必会对富有者造成剥夺，相应将拖住社会发展动力的言论也是一种谬见。

我认为，这种看法不是评论者本身有意装傻就是他们在偷换概念，这种态度表明，他们一开始就不愿意正视贫富差距以及由此引发的各种问题。他们反对将贫富差距当作一个问题来看待，同时还将贫富差距美其名曰为“社会进步的动力”，这无疑是在鼓励贫富差距扩大化。

如果社会的发展是要以大多数人的物质生活、精神生活匮乏为前提，是要以大多数人的权益要求在市场经济或阶层身份面前的无能为力或止步不前为前提的，以此去激发人们的追求意志和奋斗决心的话，那么我敢肯定，这种贫富差距尽管可能一时之间会使社会由于个体欲求而快速发展，但这种发展动力是不可持续的。而且在缺乏一个宽松的平等的发展环境之下，长此以往，那些个体欲求极可能成为情绪冲动，以至演变成某种社会经济领域的不稳定因素。可见，堂而皇之地鼓励贫富差距是一件不人道、置社会责任于不顾的举动。

章剑锋（中国厦门大学不动产金融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