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知道,语言随着社会的产生而产生,随着社会的分化而分化,随着社会的统一而统一,也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发展。梅县客家话,是中国社会长期发展的必 然结果。客家话的客家人(客人)所操的语言。“客民本中原汉族”,既是中原汉民族,口音当然是中原音系,罗香林《客家源流考》认为“就种族遗传说,客家民系是一种经过选择淘汰而保留下来的强化血统”,这就说明了 “客人是中华民族是最有力的一派”(《梅县乡土历史读本》)。足见客家人是中华汉族无疑,客方言不是一种独立的语言,而是汉语的一个支派。
(一)客音和古音虽不完全相同,但在客方言中保存了很多古音,从客家 话的纽韵调上可以发现古音系统的一些问题,在这里我不打算作全面的阐述,因为古音与客音的异同,古今汉语专家在专著里均有述及,我只是想从它们共同性的对应关系上谈谈纽韵情况,至于调的问题,对古汉语调类说法亦 不统一,如古有二声、三声、四声说,当今客话五华口语只有三声,无去声,梅县地区其余县都为六声说,就难以考定“古”“客”真相。我认为客方言的纽韵与古代汉语有一定的共同点和一定的对应规律的,譬如说声母,客 方言无浊声母[dz]、[dz] 、[dz]、[v]、[η],只有塞擦音[ts]、[ ts' ]、和擦音[s],在三十六字母中属精、清、心声母,无舌上音[ts]、[ts']、[s],因此客人说“知”为“低”(di),说,“值得”为“抵得”等等都是属 于上古语音,即清代音学大师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提到的“古无舌头舌上之分”“求之古音,则与端、透、定无异”,这话的意思是说,等韵三十六字母的舌上音“知、彻、澄”在上古音里,都是读“端、透、定”即今人发 “zh”、“ch”、“sh”的舌后音声母的字,在上古时有一部分读为舌尖母“d”或“t”的音,客方言正符合这个规律。钱氏又说“古无轻唇音”,认为凡“轻唇之音,古读皆为重唇”“凡今人所谓轻唇者,汉魏以前,皆读重唇” (见钱氏《音韵问答》)这话的意思是说,凡后代发轻唇[f(v)]声母的字,在上古音里都读为重唇音[b] 或[p]或[m],证之于客话,如说“飞”为“卑”,说“负”为“辈”,说“分”为“奔”,说“粪”为“笨”,说“斧” 为“补”,说“无”为“磨”等等,这就是客话中今天还保存下来的上古语音。章太炎先生在《国故论衡》中说:“古音有舌尖泥纽,其后支另,则舌上有娘纽,半舌半齿有日纽,于古皆泥纽也。”这话意思是说,今人读“r” 声母的字,证之于客话,客人说“汝(r )”为“你(n )”,读“乳(r )”为“能(n ng)”,读“挼(ru )”为“挪(nu )”等等,这些都说明客话没有“日纽”,日纽在古音系统里应属三十六字母的“泥纽”。
再说客方言的韵母的保存了一部分古代韵部, 如罗 云《客方言·自序》所说“今考客音耕清韵婴声诸字,与真韵因字诸字无以别也;清韵之情、贞、成、盈、呈,与真之韵秦、真、臣、仁、陈,无以别也;青韵之轻、屏、 萍、 ,与真韵之亲音与清同;到臻韵这臻音与精同,就如顾(按:顾炎武)说非三百篇之正音,抑亦秦汉之古音矣。”这段话说明了客家话韵母系统与古韵部有不少相同相通之处,所谓“非三百篇之正音,抑亦秦汉之古音”是合乎事实的。 客方方韵母具有入声韵尾[- p ]、[ - t ] 、[ - k ]和阳声韵尾[ - m ]、[ - n]、[ -η ]特点,与《广韵》系统相符,但韵尾[-η]在[ Z ] 、[ I ]之后变为 [ -n ]、韵尾[ k ]在[ Z ] 、[ I ] ,“痕”与“真”各别。
(二)客方言与古语词
客方言是汉民族共同语的一个分支,因此客话保留了大量的古汉语词。著名音学大师章太炎先生对客家语言系统作一过番研究工作,撰述《岭外三州语》附在《新方言》后,选取了六十三条客话词语,用《说文》、《尔雅》、《方言》、《礼记》、《毛诗》、《战国策》、《老子《等古代典籍加以印证,说明客方言的词源与客话所本,自志汉民族一派语言,早已如此。现举几条《岭外三州语》例叙说 如次:
(1)《方言》说:“浑、 ”皆训盛,郭 曰:“们、浑、肥、满也”,《邹阳传》言“壤”子,壤即 也。故今三州谓小子曰满子。 按(笔者,下同):今客方言对最小之子(子女中最幼者)即呼“满子”,最小这女为“满女”。
(2)《夏宫)“缮人”注:“缮之言劲也,善也”。善、美同意。三州谓美曰劲,亦谓之产。〈广雅〉:“净,善也。”亦谓之产,郑公孙侨字子美,亦为产,明美、产同训矣。 按:“劲”字客话读[ k no]有美丽,漂亮之意。 ,客话读[cts Bn],称美而白净之意。用于指物,如说“瘦肉”为“ 肉”(精肉)。产,客话读[csan],多指人(孩子)长得漂亮,也可指物。
(3)《说文):“ ,白好也。”则旰切。三州谓人白好曰 。按:赞,客话读[ts‘anC],很好的意思,对事物表示赞许,常说“异女赞”、“奇女赞”(蕉岭)。
(4)《说文》:“桄,充也”古旷切。《乐记》“号以立横,横以立武”《注》:“横,充也。谓气作充满也。”《释文》:“横,古旷切。”桄、横同字。三州谓廓大充满为桄,转入庚部。 按“桄、横同字”,但今客话音读不同;从反切来看,古音是应读“桄”为[ckuBng],但今管话读“横”为[cvBN],失去中古的牙音(舌根音)。今客家话说袋子里装东西装得满满的为“桄桄鼓鼓”[ckUBN ckUBN ckUckU]。
上引章氏《岭外三州语》,可以证明客话形成的历史的悠久性,自诗书始,既具先民语言,然经时代的发展和先祖居地的变迁,与当今客话不完全吻合,这很符合语言发展的演变规律,所以客话的形成应该是与中华汉民共同语言并行而不悖。
(三)客方言的音变与古音 客家人的先祖居地,纪元前三世纪,曾居山东、山西,到了秦朝(纪元前249至209)被迫迁于河南、安微(见王力《汉语音韵学》“参考资料”引)等地。从客家人的先祖居地看来,多为王几所在,中原冠冕之居,乃中华语源的正宗,客话 则为语言正宗的支派,故客方言仍保存大量古代汉语而不少变,如《诗经》第一人称“ ”字,与客话第一人称口语“崖( 涯)”的本源书面语“我(吾)”是同源字。因为客话“崖( 涯)”的读音纽韵归类属顽母[N]、 拜韵[BI],正好与《中原 音韵》阳平声疑母[N]、来韵[BI]相吻合。但“崖”的口语为[NB],开口呼,阳平声。“我”的客话读音属顽母[N],在《广韵》系统里属牙音疑母[N],韵部为上声第十二歌[o],上古音属侯部[o],因此,“我”的 读音为[No],正合乎今天客话的读音。但日常口语不说[No],而是说[NB],作物主代词用,如说“我的书”[cNBkeC csU]这里的[B],上古音属鱼部,《广韵》属麻韵[B]《中原音韵》“家、麻”合韵,汪荣宝《论歌戈虞模古读》说:“唐宋 以上,凡歌戈韵之字,皆读[B]音,不读[o]音·魏晋以下,凡鱼虞模之字亦皆读[B],不读[B]音或[ ]音也”“吾”字虽然在今天客话中不能归韵,但事实上是“我”字口语的另一种书写形式,如上述“吾”上古为鱼部,实际读音为[NB],“我” 在段氏古音十七部,“ ”在十六部,合音最近。可见,现今客家话书面语中的“我”和“吾”在上古音里均应为[NB]。所以客话“崖( 涯)”、“我”、“吾”三字是同一音义,分别为口语、书面语和物主义代词的三种不同书写 形式和读音。而客话“我(吾)[NBN]《诗·邶风》“人涉印否”发生韵尾变化的结果,即“我(吾)”(阴声)带上鼻音韵尾则为“印”(阳声),失去鼻音韵尾则为“我(吾)”,这就是客家旅顺保存下来的古音。又如“端”字,在古音系统 里属端母[t],上古属元部[an]。客方言“端”属癫母[t],不送气、韵部为还韵[an],合口呼。可见“端”客音与音相一致。“端”即《诗经》中的“掇”字。《诗·周南·苤莒》:“薄言掇之:,”掇“音[tuan],《广雅》:“掇,取也。”,“取” 统言之为“拿”,“掇”[tuat]、“端”[tuan]为“阴阳对转”,“掇”即“端”。现今梅县地区(含七个县)客家话凡“拿”指用“两手捧着”义常说 “端”,如“端菜”、“端饭”、“端前来”等等,这又证明了今天客话中保存了上古的语音语义。
(四)客方言语法特点与古代汉语 这里所谈客方言语法特点,只是举隅之谈,从此透视出客话的构词特点与古汉语有相通之处,并非偶然撮合,而是继承和发展了古代汉语,借以说明客话早已形成。
(1)同义复词在古代汉语里早已出现,也不乏其例,,据王念孙《读书杂志·史纪第四》 “数让”条载:“《广韵》曰:`数,让`责也,数让边文,犹诛让连文,古人自有复语耳。”所说“连文”“复语”是同义词连用,即是同义复词,古已有之。客家方言中,同义复词 的继承应用,也是比比皆是,如说“雨笃湿”(即“雨湿衣”),其实“笃” 就是“湿”,“湿”也是“笃”,这是客话中保存下为的上古语音与构词特点,因“湿”是轻唇,“笃”是重唇(见上引钱氏《音韵问答》,客话读“湿”在古音系统里则为“笃”,由此变可见古今客话演变之一斑。客话继承了古汉语同义词复全使用的规律, 今天还保存在口语里;又如客话有“行嫁”一词,事实上“行”就是“嫁”,“嫁”也是“行”,是同义复词,这在古汉语中也能得到证明。《仪礼·丧服》郑玄注:“凡女行于大夫以上曰嫁,行于士人曰适人,”《高唐赋》:“赤帝女瑶姬,未行而亡。”这此 句子中的“行”字都是“嫁”。今天客家人说嫁出之人到男家说成是“行嫁”,正是继承了古代汉语这种说法特点同义复合的构词方式。
(2)动词重叠的构词 方式,古汉语与客话无异中《古诗十九首》“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句中“行行”是动词的重迭。 表示事物的状态。客话中如说“目昌昌(客音[mau ]”,“眼瞠瞠(客音[ctaN”、“眼 (客话)[cmo]”、“头眈眈(客音[ctBm])”等等构方词式,非常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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