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冲刺“中国大古都”

A 失却荣耀的古都

在中国的历史上，做过都城的城市数以百计，但能担当起“大古都”的却寥寥无几。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有北京、西安、洛阳、南京“四大古都”之说，50年代增加了开封、杭州，1988年中国古都学会将河南安阳列入“大古都”序列，2004年，河南郑州也获此殊荣，至此，学界形成“八大古都”之说。

“八大古都”中，河南占去半壁江山。同为中华文明和中华民族发源地的山西，历史上也曾有19个王朝或政权在侯马、临汾、太原、大同等14座城市建都，但却无一与“大古都”有缘。

在山西这些曾做过都城的城市中，大同以其北魏都城、辽金陪都的身份，无疑是最接近“大古都”的。但长期以来，居住在这座城市的居民，对此却并无太多的认同感和归属感。

2010年8月4日上午，大同市武定北街。

两个孩子站在一个状如粮仓的亭台里玩耍，这是2007年考古发掘出的一处北魏时期的粮仓遗址，发掘时，粮仓底部还残留已经炭化的谷子和小米。后经国家文物局批准，粮仓进行了原址回填，并地面展示。

亭台里一块写有“北魏粮仓遗址”的石碑吸引了两个孩子的注意。“北魏是什么？”他们将疑问投向旁边的家长。“北魏是历史上的一个朝代，我们大同是北魏的都城。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低婉的语气中，两个孩子似有所悟。

事实上，对于大同来说，诸多荣耀确实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或正变得“很久”。三百多年的都城(陪都)史就像过眼烟云，将昔日的皇家气象湮灭殆尽。及至如今，虽然顶戴着“全国首批24座历史文化名城之一”和“全国13座较大城市之一”的光环，但伴随着同为古都的安阳、郑州的崛起，伴随着曾可比肩的重庆、青岛、大连的繁盛，失落和迷茫始终与大同如影随形。

“几十年来，只顾低头挖煤，挖出了‘煤都’名声的同时，却逐渐忘却了历史赋予大同的文化积淀。”力高才是中国近现代史料学会常务理事，大同市知名学者，他把大同的没落，归结于“自己抛弃了自己”。

B　名城复兴的悸动

大同将于今年9月下旬主办 “中国古都学会2010年年会”的消息适时传来。在这次会议中，来自全国学界的专家将围绕 “古都大同在中国历史上的独特价值和重要地位”的主题展开研讨。大同有望继北京、西安、洛阳、南京、开封、杭州、安阳、郑州之后，跻身 “中国大古都”之列，以此改写“中国八大古都”为“中国九大古都”。

2008年始，大同在这种低迷和沉闷中渐起波澜。

这一年的2月7日，大年初一，一名瘦高的男子爬上大同破败的古城墙。他，就是后来被坊间称为“造城市长”的耿彦波，这一天，他刚刚上任第4天。在那个滴水成冰的冬日，站在城墙上的耿彦波惊喜地发现，“脚下的古城就是大同的核心价值”：古城的里坊结构从未遭到过破坏；古城范围内华严寺、九龙壁、善化寺等“国保”“省保”遗存密集分布……

一周后的市委常委会上，上任伊始的耿彦波急不可待地抛出了自己的治市思路：古城实行整体保护，新建御东新区。此后，“名城复兴”这个名词开始在各种会议及当地媒体频繁出现。

名城的复兴、文化的复兴，得到了各界的瞩目和支持。

包括冯骥才、韩美林在内的文化名家，不到两年时间数次来到大同。“我每一次来到这里，都是朝圣之旅，是艺术的朝圣，文化的朝圣。”身为中国文联副主席的冯骥才，甚至将大同定义为“中国雕塑之都”：“中国古代雕塑辉煌时代的所有作品在大同都可以找到，没有哪一座城市能够像大同这样对雕塑有如此之大的贡献。大同应该是中国古代雕塑博物馆，是中国雕塑之都。”

安大钧，曾任大同市市委副书记，大同市人大常委会主任。当年7月，已经离职的他担纲成立了大同市古城保护和修复研究会，麾下集结了几乎所有大同学界的精华，成为政府实施名城复兴战略的智囊。

同样在当年7月，一个名为“爱我大同吧”的网络论坛悄然兴起，这是一个普通民众对家园抒怀的草根舞台。在这种从上到下一致的力挺声中，两年时间很快过去。古城墙、华严寺、善化寺、云冈大景区等，经过大规模改扩建，已基本重现历史风貌，古都格局初露端倪。

大同学界目前已围绕“大同在中国历史上的历史地位”展开诸多研究，并多次邀国内知名史学专家赴同研讨。国家文物局原局长张文彬，中国古都学会会长朱世光，中国古都学会秘书长李令福，中国古都学会名誉会长、原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所长刘庆柱，中国魏晋南北朝史学会会长李凭等众多专家先后进行了专题考察和研究。

C　谨慎乐观的现实“大古都”

“入列 ‘中国大古都’，不是评委举手通过的问题，也不是一个会议通过的问题，这是一个极其宏大的命题。”虽然有诸多理由可以让大同入列 “中国九大古都”，但在记者采访中，不少专家对此还是保持了谨慎乐观。

“我们应该清醒地认识到，入列‘中国大古都’是一种光鲜的荣誉也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不管大同的 ‘大古都’地位能否获得学界认可，每一个大同人都应该在这个过程中，自觉继承先人留给我们的厚重文化和历史积淀。”大同市作协主席、著名作家王祥夫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

什么样的古都才具备入列“中国大古都”的资格？

中国古都学会会长朱世光曾向媒体透露中国古都学会认定“大古都”的四大标准：应是我国历史上主流(或主体，非正统)王朝或政权的都城；有着较长的作为都城的时间，一般而言应在200年以上；有着相当大的城址规模；在遗址上或其近旁存在后续城市，且应是国家级或较高级别规格的区域性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那么，距离“大古都”大同还有多远？“我认为这个距离为零，大同完全有资格成为中国的第九大古都。”力高才的另一个身份是大同古城保护和修复研究会的理事。

力高才说，大同作为南北朝时期北中国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中心近百年，成为国都所在地，固然有其时代需要和因缘际会，但当历史上的全国性政治经济中心发生转移和更替以后，大同这个曾作为全国性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名都，其地位的变化并不十分显著，充其量不过下沦为陪都或地区性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而已，也就是说，它的地位的重要性，其实是历久不衰的。

在力高才看来，大同作为“大古都”还有一个其他古都无法比拟的优势，那就是古都城址的变迁。根据考古发掘证实，大同自战国筑城以后，下迄秦汉魏晋北朝，乃至唐辽金元明清，城的中轴线一直未变，也就是城址完全没有移位。“1600多年了，现在的大同城就是当年北魏都城的平城，动都没动过。”

记者查阅史料发现，在这一点上，包括西安、洛阳、北京等在内的古都都难以企及。秦长安、汉长安、唐长安都不是在一个地方，汉洛阳、唐洛阳也不是一个地方，历史上都有过搬迁，北京更为典型，从辽金开始一直到清代，都城至少做过三次变迁。

作为最早提出让大同跻身“中国大古都”之列的倡导者，大同古城保护和修复研究会会长安大钧正与当地知名文史学家殷宪共同执笔，起草昭示大同作为中国大古都地位的《大同宣言》。在他们看来，大同有着较长时间的建都史，有相当大的城池规模，有较多的历史文化遗址，最重要的是建都期间对中华民族的大融合及中华文化的形成产生过较大影响，大同完全有资格跻身于“中国大古都”的行列。

按照“中国大古都”的标准，安大钧具体列举了大同作为“大古都”的理由。“北魏建都96年，作为北魏迁都洛阳后之北京49年，作为辽金西京190年；作为都城时疆域面积大，占据近半个中国；后续城市大，是国务院首批批准的13个较大城市之一、24座历史文化名城之一；对中华民族形成、发展和壮大有重大贡献，是在中国历史上地位显著的古都、艺都、佛都、军都、融合之都、改革之都。而且，大同在中国古都史上有众多第一：第一个由少数民族建立占据半个中国的较大政权，第一个多民族融合的大平台，第一个把儒释道三教融合的大熔炉等。”安大钧认为，作为、成就、影响、贡献决定地位，大同已具备充足的理由“堪为大古都”。

对此，作为大同市市长的耿彦波有着更为清醒的认识，在他看来，大同作为百年帝都、二百年陪都，有着很高的历史地位，有着丰富的文化资源，但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文化地位。“今后要通过更深层次、更多角度的历史文化研究，确立大同作为中国大古都的历史地位。”耿彦波说，作为古都，其学术地位要通过深入的学术研究来支撑，他希望专家们通过对北魏历史的研究，建立学术阵地，通过丰硕的学术研究成果来确立大同“大古都”的地位。

与“中国大古都”到底是零距离，还是任重道远，我们拭目以待！

本报记者 郭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