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自:《不该被遗忘的人们:二战时期欧洲的同性恋者》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出版作者:[法]让·勒比图
二战期间,同性恋者成了纳粹的对立面和仇敌,成为必须被消灭的人。十多万名同性恋者成为牺牲品。这种迫害进一步蔓延到广大的纳粹占领地区。而在战后,受害者、见证人以及历史学家都对此三缄其口,长期保持沉默。同性恋者遭受迫害的悲惨事实似乎从国家和人民的记忆中消失了。让·勒比图先生以大量翔实的原始资料、当事人证词以及他同让·保罗·萨特和米歇尔·福柯的谈话,重新揭露出这段被埋藏的历史,同时提出了这样的问题:被迫害和牺牲了的同性恋者何以在人们的集体记忆中被遗忘了?
海因里希·希姆莱:一个关于为何要迫害同性恋的讲话
我们接下来看看刽子手说些什么。
一般情况下,他们是不谈这方面问题的。1937年2月18日,海因里希·希姆莱对纳粹的高级官员有一次讲话,讲话的主要内容就是同性恋问题。这次谈话对于了解纳粹如何迫害同性恋,对于了解他们根据何种理论来制订几次大屠杀计划,都是有教育意义的。长时期查阅这份很晚才公布的“秘密讲话”的记录之后,对于纳粹如何审讯,以及他们在这方面的真正意图,就非常清楚了。
希姆莱的讲话是这样开头的:“我们1933年夺得政权时,发现有一些同性恋协会组织。会员大约有200万。负责这方面的官员甚至估计说,德国有400万同性恋者。我个人认为人数没有那么多……我的估计是100万到200万。这意味着7%到10%的男人是同性恋者。这种情况如不改变,意味着我们的人民将被这种传染病毁灭。从长远看,任何地方的人民都不能抗拒其生活中和性平衡中的这样一种错乱。”
希姆莱按照习惯的方式,做了如下推算:根据最新人口普查结果,德国共有 6 700万人,其中男性 3400万。不过,有生育能力者只有 2000万人。还应该考虑到,1914—1918年大战中死亡了200万人。记录上很清楚:“你们可以想一想,这200万同性恋和200万死亡者加在一起共 400万人,他们会对德国的性别关系的失衡,起到多大的影响。这将引起一场大灾难。”把为战争而死去的人和当前仍然活着的人相提并论,希姆莱在他令人毛骨悚然的演说中,盲目吹嘘鼓励生育政策对应付越来越近的战争的重要性。他接着说:“一个有很多孩子的民族,未来肯定能够统治世界。一个孩子很少的优等种族,等于已经买好通向来世的车票。”
他还提起注意,这个对生育责任的硬性要求,事实上早在大战结束之后,就已经列入国家鼓励生育的报告中了。配合道德标准的医疗卫生报告也列入其中。因为对生育要求方面的改变是一切灾祸之源。
早在1899年,夏尔·费雷博士就在法国出版了一本名为《性本能:进化还是退化》的书,书中写道:“性本能的倒错,首先是身心的衰退,因为紧接着就是遗传上的退化。”
他的这个论点,在差不多一个世纪之后的20世纪80年代初期法国刑法关于同性恋不犯法的辩论中,也被广泛利用。因此,在1983年的法国法典中写道 :“婚姻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一个长期结合体,他们应该通过某种性的合作生儿育女。”这一毫无诗意的、对异性性爱简直是一种侮辱的定义,对同性恋者来说,也有其异曲同工之妙。比如1985年12月11日,布鲁塞尔上诉法庭的一桩判决,就挥舞着这条百年老论点:“假如同性恋本身不构成违法的话,那么,总不得不承认,它构成了一种性的不正规形式,仅此一条,就否认了两个不同性别存在的目的性,此目的性的普遍放弃,将导致人种的毁灭。”
我们阅读希姆莱报告,发现其中有一条引导人们的主线,那就是对传播这种“传染病”的人,不能有任何宽容,他们的传染性是实实在在的,他们的人数是非常多的。奇怪的是,所有的放荡观念都是有相对性的。指责同性恋者和“醉心于”同性恋的关键,首先是它造成的压在“优选人种”前途身上的致命威胁。把所有的人都登记在详细的卡片上,变成了全民族优先要做的事。为了卓有成效地给人民制作卡片,为了警察和告密者服从命令,必须驳斥“私生活”论点。此论点难不倒希姆莱,他说:“在同性恋者中,有些人采纳以下观点‘我所做的事同别人无关,这是我的私生活'。但这绝不是私生活,因为性领域的问题关系到我们人民的生死存亡,关系到我们的世界支配权,关系到我们的重要性是否会降低到瑞士一样的水平。”
这一障碍扫除之后,只剩下同性恋时尚的外表所造成的障碍了。因为有一个强有力的运动,正试图使这个障碍变得越来越有效力。希姆莱放弃了他一向使用的道德审判方式,更倾向于利用社会舆论。为此,他必须塑造一个神经有病、说话唆、毫无主见的同性恋者形象。总之,一个使人毫无安全感的公民。在这道德行为的知识正在形成的时代,当威廉·赖希和西格蒙特·弗洛伊德被迫离开欧洲远走美国时,希姆莱以极为粗暴的词汇说起同性恋者:“同性恋者是一些理想的压迫对象。”人们将记住他这个讽喻。他接着说:“他们早就应该受到惩罚,已经有人顺从并承认错误了。他们最终软了下来并完全丧失了自己的意志。”这位纳粹重要头目接着说:“你们看到,在大部分时间里,那些被抓住的人,他们会‘完全自愿'地供出他们所知道的全部姓名。”真的完全自愿吗?那些亲眼目睹纳粹高官的所作所为的人们,会在心中暗笑其用词实在很有讽刺意味。希姆莱越说越自相矛盾,因为盖世太保的地下室里多年来一直回响着同性恋者受刑的惨叫声。他说:“因此,同性恋者随心所欲地招认一切,无疑是为了挽救他们自己的生命。”最后,他断然说道:“在男人和男人的爱情中,没有任何忠诚可言,尽管他们曾经许诺过彼此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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