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大赦前,溥仪、溥杰在抚顺战犯管理所劳动改造
文/国家历史特约撰稿周逵
1945年8月11日晚,溥仪在伪满洲国皇宫的日子走到了尽头,这座曾经让溥仪寄托了恢复大清基业无限幻想的伪皇宫,也在兵荒马乱之中,成为一片废墟。此后的末代皇帝在苏联赤塔和中国抚顺的战犯管理所里经历着人生的重大转变。1959年12月底,经历与李玉琴婚变两年之后,他撕下衣服胸口的981编号,走出了抚顺战犯管理所。40年前的1967年10月17日,溥仪病逝于与北京。
绥芬河火车站的绝密行动
1950年8月3日,凌晨,中国东北黑龙江省中苏边界,绥芬河火车站。
浓雾笼罩着山城,百姓还在沉睡,边境一片寂静。凌晨四点,21岁的东北人民政府外事局干事程远行在夜色中匆匆来到绥芬河火车站。
“车站很小,很严肃;没有老百姓,很肃静。”在距离那个清晨57年之后,83岁的程远行对半个世纪前那天浓浓晨雾中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表情、每一丝动静,依然记忆如新,“但是作为市里头,是处于一级战备。一旦发生情况的话,我们的人私下都已经作好准备。说穿了就是都早已埋伏好了。两边都有军队。如果是要闹事,一个都跑不了!一级战备!”
程远行是奉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务院总理周恩来之命,到绥芬河火车站执行一项绝密任务。今天,这里将迎来一辆绝密的国际专列。
凌晨6点整,从远处苏联方向传来的火车声打破边境的沉寂。专列在浓浓的晨雾中驶入了车站。车门打开,一队荷枪实弹的苏联军人迅速排开。
“他是第一个下来的,我一下就认出来了,”当时在场的护士赵毓英回忆道,“高高的个子,有一米七多;40多岁,戴个黑边眼镜,他在伪满的时候也戴个黑边眼镜;长脸,穿一件可能是黑色的西装,手拎个皮包。”
“没有黄袍玉带,也没有穿日本的服装,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下来了。当时好像感觉,这是皇上吗?皇上是什么样?皇上应该是九鼎至尊,龙姿龙态,总是摆起那个架子来,至少是威风凛凛吧。没有。很奇怪,好像这是一介草民。”
程远行第一眼看见他,觉得对方有点惊恐:“当时我看他的表情,看出来心情不是特别稳定、忐忑不安,甚至是非常的惊恐,非常的害怕,他不知道要把他怎么的。”
这个神色惊恐的中年男子正是溥仪。爱新觉罗·溥仪,中国封建社会最后一个帝王,14年“满洲国”的伪皇帝,在苏联经过五年的战犯生涯之后,再一次踏上了他曾经的“天朝王土”。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经中苏双方多次协商,商定将1945年被苏军俘虏的伪满洲国皇帝爱新觉罗·溥仪引渡回国,时间地点确定在1950年8月3日的绥芬河车站。
21岁的抚顺战犯管理所护士赵毓英也接到了上级的秘密指令来到绥芬河车站。这却并非是她第一次面对这个“皇帝”。1938年,时年33岁、身为“满洲国”皇帝的溥仪到沈阳视察。年幼的赵毓英就在当局组织的学生欢迎队伍之中。那时的溥仪给她留下的完全是另一幅印象。
“早上上学,头一件事就是让大家到礼堂集合,念诏书。红布黄布一层一层包,拿出来,中国校长念一遍,日本校长再念一遍,大伙就行宫廷礼,低头听着。”
“我们那阵就觉得他是皇上,是最高统治者,他是头头,就应该尊重。小时候看到的画像,穿马靴,戴军杠、挂绶带,非常威严、非常漂亮,那样的照片随处都可以看到。”
而在1950年8月3日的这个雾色笼罩的清晨,溥仪却迎来了可能是他一生中最为绝望一天。
“不能愧对列祖列宗”
1935年4月7日,清晨,日本横滨港。
当留学日本多年的爱新觉罗·溥杰看到他久未谋面的大哥时,觉得大哥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样英姿勃发。
岸上礼炮齐鸣、人头攒动,天空中一百多架飞机编队飞过。裕仁天皇亲自迎接,沿途“满洲国”派日的留学人员和驻日工作人员更是狂喜,夹道欢迎,场面气氛热烈。
在这个同样雾色笼罩的清晨,溥仪迎来了他人生中最为得意的一天。这天,29岁的爱新觉罗·溥仪以“满洲国”皇帝的身份开始了他的首次访日之行。此情此景,溥仪难掩兴奋,平生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礼遇”,对“友邦”心生感激,提笔写下:海平如镜,万里远航。两邦携手,永固东方。
1917年张勋复辟失败,第二次宣布退位的溥仪不甘心将大清列祖列宗传下来的三百年社稷江山毁在自己手中,一心等待着机会东山再起。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不久,中国的东北三省沦陷,急于在东北建立傀儡政权以协助统治的日本关东军与溥仪一拍即合。1934年3月1日,在日本关东军的导演下,溥仪在伪满洲国 “称帝”,“定都”长春,改为“新京”、年号“大同”,这是年仅28岁的溥仪第三次称帝。
尽管不情愿地身穿着日本关东军陆海军大元帅制服、而并非象征着清朝皇位的皇帝袍褂,但此时的溥仪仍然幻想着借用日本的军力,帮他恢复大清的社稷江山。“不能愧对列祖列宗”是他此刻唯一的想法。
溥仪的生父醇亲王和22岁的弟弟爱新觉罗·溥任一同北上看望刚刚登基的“满洲国”皇帝溥仪。
“我父亲就不赞成(他称帝),就带着我去看了他一下。”如今已经94岁的爱新觉罗·溥任先生回忆道,“溥仪还挺得意,我记得他在那儿说,明年这时候,咱们就不在这儿了,就到北京的宫里头去见。”
然而,溥仪终究也没有能够实现“到北京的宫里头去见”,而他的父亲醇亲王则再也没能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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