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说,我死后你们把我的骨灰撒到大海里
中共“九大”之后,林彪曾下令判处王光美死刑,要“立即执行”。判决书送到毛泽东手里,他批了“刀下留人”四个字,算是保住王光美一命。但是王光美80岁的老母亲,却惨死狱中。曾经承诺“我不会自杀的,除非把我枪毙或斗死”的刘少奇,由于植物神经紊乱,已经不能吞咽食物,只靠鼻饲维持着快要枯竭的生命。
1969年10月17日,他被转移到开封。走前,护士用棉签蘸上紫药水,在一张报纸上写了几个大字:“中央决定把你转移到另一个地方。”刘少奇转过脸不看。护士又把报张纸拿到另一边让他看,他又把脸扭了过去。他的卫士长上前对着耳朵把纸上的字念了一遍,刘少奇闭着眼睛,一言不发。晚上,刘少奇赤着身子被人用被子一裹放上担架,被专机送往开封的一个特别监狱。由于着凉,肺炎发作,高烧、呕吐,11月12日凌晨6点死亡。死时,全身赤裸发臭,嘴鼻变形,白发有一尺多长。
与母亲相见的当天,刘亭亭才知父亲已死,这与刘少奇去世,相隔整整3年。此后,为压抑痛苦,刘亭亭把所有精力用于学习。1978年,她顺利通过高考,成为中国人民大学的一名学生。同年冬天,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文化大革命”被彻底否定,为刘少奇平反昭雪的呼声开始高涨。就是在这种形势下,王光美离开了被囚禁12年的秦城监狱,重返人间。
1980年2月,刘少奇沉冤昭雪。这一天,举国下半旗致哀。国人停止了一切文艺活动。刘家子女回忆父亲的书中,有这样一段朴素的文字:“我们这个幸福的家庭,再也不能团圆了。4位骨肉先后惨死,6个亲人坐过监狱。在我们一家人的遭遇之上,是亿万人民的苦难。”
刘少奇曾对孩子们说,我死后你们要把我的骨灰撒到大海里,像恩格斯一样。为了实现父亲这个遗愿,刘亭亭和哥哥一起来到河南开封寻找刘少奇的骨灰。当年刘少奇的尸体拉到火化场后,专案组谎称这是一名烈性传染病人,火化单上填写的是“刘卫黄”这个刘少奇少年时曾经用过却不为外界所知的名字。火化后,刘少奇的骨灰被放在一个普通的木质骨灰盒里,长期搁置在骨灰陈列室第124号框格里,无人问津。
1980年5月,在全国政协副主席王首道和刘澜涛的陪同下,王光美率刘爱琴、刘平平、刘源、刘亭亭,将刘少奇的骨灰从郑州迎回北京。5月17日,刘少奇追悼大会在人民大会堂召开。而后,在妻子和孩子的放声痛哭中,刘少奇的骨灰被撒入祖国的海域。
刘亭亭:当时特别想找到爸爸的骨灰。我们知道他死在河南,就在河南找;在河南找不着,就上北京找。当时刘源看到一个没名字的骨灰盒,但是有面党旗盖在上面。他还拿了一点撒到天安门的金水桥。我说,如果不是爸爸的怎么办?他说即使不是爸爸的,肯定也是一位冤屈的老革命,我帮他撒到金水桥,让他看看现在的中国有多好。我爸爸的骨灰最后还是从河南找回来了,一个不太好的骨灰盒子,上面写着“烈性传染病人刘卫黄”,这其实是我父亲的原名。河南省省长把这交给我妈妈。回北京的时候,我们一下飞机就看见很多人,他们都是自发来的,没有组织。
鲁豫:我印象最深的镜头是您妈把脸贴在骨灰盒上。
刘亭亭:后来我们去看了爸爸去世时的地方,一个担架,一张床,一个枕头,枕头好像还是西哈努克送的。我妈一把抓起那个枕头,使劲抓。这些事情我们不能老去想,但是忘不了,绝不能忘。
鲁豫:母亲被关了那么长时间,父亲死得那么惨,作为孩子心中会不会有很深的怨恨?会不会去恨某个人?
刘亭亭:我们很小就被放到社会上,很早就有了自我保护的意识,这是“文化大革命”中锻炼出来的,遇到大事的时候能比较镇静。但是我有时看一些讲人与人之间情感的电视剧,其实是特无聊的片子,我可以看得泪如雨下。我觉得人其实是很脆弱的,在情感某个方面有个疤,这个疤不能揭。
我们家后来也经历了几道难关,我妈得癌症是一关;我当初回国成立公司,放弃了原先很好的工作,也是一关;我姐姐(刘平平)工作非常好,哥伦比亚大学博士生,忽然就脑溢血了,一个中午就不行了,她有一个11岁的儿子,我是看着他从小长大,我自己没有孩子,就收养了我姐姐的孩子。我们家经过许多人生悲剧,但基本上我的人生观还是比较正面的,因为黑的、白的、灰的,什么颜色我都见过。信不信来生不管,我只是要明白在将来的路上还应该再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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