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亿人看八部戏
陈胜民1974年参加工作进入前进电影院,那是电影院最为萧条的时光。电影院经常被挪用为开批斗会的场地,只有在没有其他用途的时候,才会放电影。普通观众能够看到的只有八个样板戏以及“老三战”(《地雷战》、《地道战》、《南征北战》)。很多人总结文革时期的电影,就是“八亿人看八个样板戏”。
陈胜民回忆,那时观看样板戏影片也是一项“政治任务”,机关、工厂、学校要组织集体观看,门票也是半价出售。除了包场外,很少有人花5分钱、1角钱去看样板戏。电影院有时也会放些供批判的“毒草”电影,这时人才会多些,不过大多数观众都在电影放映后才摸黑进场,快结束的时候就提前离席。
不仅电影院,电影拍摄也一片沉寂。从1966至1970年间,全国各地电影制片厂无一部电影问世,许多知名导演和演员遭受迫害,绝大部分建国后的影片被认为宣扬封、资、修低级趣味和为“走资派”歌功颂德遭到禁映。1970至1972年,北京电影制片厂等受命摄制了包括《红灯记》、《智取威虎山》在内的八大现代京剧样板戏。
即使如此,在农村,人们仍然愿意从单调的电影中寻找起码的慰藉。曾在江西下放的上海知青吴艳芦说,由于平日没有其他的业余生活,一月一次的露天电影是整个镇子的节日,她和几名知青从中午就要出发,走十多里的山路到镇上,很多老乡提前三个小时就搬着凳子来占座。由于早已没了座位,他们往往和一群孩子在银幕的后面看电影,“除了下面的字幕是反的,其他都没什么区别。”她下放期间仍看了《红灯记》13遍,《沙家浜》9遍,至今还能唱出大段的台词——原因很简单,那时的文化生活,比电影更要单调。
早在文革开始后,出于拍摄样板戏和反修的需要,国内曾引进过不少国外影片,但这类影片都不能公开上映,只能在一些中央部委礼堂和少数电影院有限制地放映,被称为“内参片”,只有少数人才有资格观看。北京电影学院教授的陈山当年正在北京大学读研,他整天奔波于各个部委礼堂,就为了多看几部“内参片”。有些影片甚至没有译制,有一名懂外语或看过的人站在一旁,按照情节发展进行讲解。
人性登上大银幕
1978年,知青吴艳芦回到了上海。这一天,她从亲戚手中,拿到了两张“金贵得不得了”的电影票,电影的名字是《望乡》。这部反映日本妓女生活的电影一经放映,就轰动一时。吴艳芦还记得,当出现一些裸露镜头时,电影院里无比安静,同去的女伴甚至不好意思地扭过头,紧紧地抓住吴艳芦的手,却不时用眼角偷看银幕。
包括《望乡》、《追捕》和《狐狸的故事》在内的三部电影,是邓小平1978年访日后,为了加强中日间的文化交流,从日本引进的。尽管经过了严格的删减,仍给当时的国人带来了无比的震撼。
1978年,对于与政治风云息息相关的中国电影来说,也是一个转折——“百花齐放、百家争鸣”重新被作为文艺方针提出。
电影的政治宣传功能引起了很大的争论,但一个事实是,文革时期《新闻简报》类型的电影突然没了踪迹,偶尔作为暖场在电影之前播放。而大量“文革后”新片涌现之后,连样板戏也很少上映了。
根据《关于党内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的基本精神,对历史和现实进行反思,以谢晋、滕文骥、杨延晋、于洋为代表的第三、第四代导演,在亲身经历过十年浩劫之后,推出了《天云山传奇》、《人到中年》、《芙蓉镇》、《戴手铐的旅客》等一系列“伤痕电影”,将文革期间知识分子等小人物的情感、思想和生活遭遇搬上了银幕。“人性”的挖掘成为了这一时期电影的主题,人物不再是完美无瑕,而变得有情有义、会哭会笑,一改文革电影的阶级斗争主题、过程模式化、对话口号化。
此外,为响应当时解放思想、改革创新的时代潮流,出现了如《小花》、《生活的颤音》、《苦恼人的笑》、《庐山恋》等影片,在题材和电影语言上进行了新的探索。
到上世纪80年代初期,中国内地曾经盛行过多种多样的类型片,这样的影片在文革期间乃至文革前都难以想象,包括喜剧片、农村片、爱情片、戏曲片、儿童片、反特片等等。各类型的电影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观影高潮,《白蛇传》、《咱们的牛百岁》都创造了数亿人次观影的票房奇迹,而《少林寺》在几角钱一张票的情况下还收入一亿票房。每年的金鸡百花奖都能收到数百万的来信投票,连带着《大众电影》也洛阳纸贵。
此后,我国陆续从法国、日本、南斯拉夫、印度等国引进了一系列影片,如《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桥》、《冷酷的心》、《大篷车》等。这些国外演员的装束、外形都成了时尚潮流,青年们开始蓄留“石村警长”发型,穿“瓦尔特”服装,电影台词也成为人们交往的时尚用语……
电影已经成为一扇打开外面世界的窗户,那时,很多女孩子上电影院看译制片,更在意女主人公穿了什么样的好看衣服,寻思着给自己也做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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